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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柳側妃挺著個肚子笑笑,細聲細氣道:「大禮不可廢……」

    綺年頗有幾分無語,後頭的吳知霞輕輕扯了她一下,綺年便稍稍後退一步與她並立,吳知霞貼在她耳邊低聲道:「別管她。如今疑神疑鬼的,就怕正妃害了她的孩子。今日若不來,府里只剩她一個,她怎麼敢……」

    綺年在腦子裡把這話過了一遍才想明白,情不自禁地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金國秀。敢情柳側妃是如此害怕金國秀會害了她的孩子且讓她無憑無證,所以必定要跟著金國秀,如此一來倘若她出了事,金國秀總也脫不了干係……懷孕懷到如此地步,不知是何苦來的……

    命婦們各自站好,皇后還沒有來。廣場上的風颼颼的,沒一會兒綺年就覺得自己全身都要被吹透了似的,禁不住使勁握住了袖子裡已經不是太熱乎的小手爐。天冷起來,時間也好像過得慢了似的,人人都在儘量不引人注意地跺腳。綺年忍不住又看看柳側妃,這樣的天氣,這樣站在冷風裡,萬一得了風寒可怎麼辦!

    皇后的鳳輦終於到了,眾人都暗暗鬆了口氣,開始按著禮官的指揮三跪九叩地行起大禮來。這個時間倒不是很長,但挺著大肚子的可就辛苦了,跪下再站起,站起再跪下,來回地折騰,等到行完了禮,柳側妃那臉,也不知是在風裡吹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白得跟她披風邊上出的白狐毛一樣了。

    皇后登上鳳輦離開,一眾命婦們便也退入宮殿。好歹這裡還暖和,有些年紀較長的已經挺不住了,趕緊找了椅子坐下。金國秀皺眉看了柳側妃一眼:「我與吳惠側妃去仁壽宮給太后問安,柳氏你就在這裡歇著吧,我叫隨月在這裡伺候你,太后那裡我替你問候就是了。」

    「不不。」柳側妃由自己的丫鬟扶著,疲憊不堪地站在那裡----大殿裡椅子本來不多,又多的是年長的誥命們,一時她還找不到地方坐下歇著,「我跟姐姐一起去。太后身子不適,我本來就未能入宮侍疾,豈有來了還不去問安的呢?」

    金國秀眉頭皺得更緊:「從這裡到仁壽宮很有一段路,就算叫了轎子來你怕也受不了。依我說,你或者在這裡坐著,或者先回府去,如今你肚裡有皇嗣,本來身子就不好,好生保養著才是正經。隨月這裡伺候著,我和吳惠側妃去去就來。」

    她越這麼說,柳側妃倒越固執了,警惕地看著隨月:「我身子很好,去給太后問安也是應盡的孝心。」

    金國秀不再說什麼了:「也罷,你既自己有主意,隨你。」

    此時二皇子的正妃丁意如帶著陸側妃也過來行禮,都要去仁壽宮問安。秦王妃少不得也要去一趟,於是一行人加上伺候的丫鬟們十幾人都往仁壽宮走去。這裡離仁壽宮實在不近,大概走了一半路程,終於看見前頭來了幾乘轎子,乃是來接她們的。

    別人還好說,柳側妃先就鬆了口氣。她挺了個五六個月大的肚子,實在是走得辛苦。只是眾人上了轎子還沒走多久,綺年就聽見一聲痛苦的呻吟,接著柳側妃的丫鬟就驚叫起來:「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一陣混亂,眾人都下了轎,見抬著柳側妃的宮人們已經嚇白了臉,金國秀過去把轎簾一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躥了出來。秦王妃臉色一變:「不好,這是要小產!快,快召太醫!」

    仁壽宮裡,側殿中傳來隱約的呻吟和痛苦的叫喚聲,正殿裡金國秀跪在地上,太后正在不高興地訓斥她:「都有六個多月了,怎麼還讓她進宮?」

    吳知霞和綺年悄悄對看了一眼,兩人心裡都明白,柳側妃這一胎多半是保不住了,可是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折騰出來的,找不到半點可以埋怨金國秀的地方。

    「是臣妾----」金國秀的話還沒說完,吳知霞已經跪了下去:「回太后,並不是皇子妃讓柳側妃進宮的。昨日皇子妃就說柳側妃身子沉重不必來了,柳側妃說大禮不可廢,一定要來。方才皇子妃也說替柳側妃來向太后問安,讓她在殿內歇息,柳側妃又是不肯----方才郡王妃和郡王世子妃都在,還有好些位誥命夫人們,都聽見了的。」

    綺年默默低下頭去。很顯然,吳知霞選擇了跟金國秀站在一起了。如果說當初剛剛入宮時她還抱著不甘不服的念頭想著爭一爭的話,那麼她現在是放棄了,或者說是暫時放棄了這種念頭了。

    吳知霞這麼一說,太后也不好說什麼了。長皇子府里的事沒個憑證,可是剛才在大殿裡的事卻瞞不過人,吳知霞敢拉上秦王妃和綺年做證,還有那麼多誥命夫人,就足以證明她說的是真話。

    「你起來吧。」太后嘆了口氣,「哀家也是急糊塗了,知道你素來是個穩重寬厚的,倒是哀家錯怪你了。」

    金國秀站了起來,垂頭道:「太后也並未錯怪臣妾,臣妾忝為正妃,本該好生照顧柳氏和皇嗣的,當初就該強叫人將她留在府里,也好過現下……」

    這邊說著話,那邊側殿裡的聲音已經微弱了下去,一個宮女匆匆過來,臉色蒼白:「太后----柳側妃----柳側妃不行了……」

    「孩子呢?」太后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女子懷孕,有七活八不活的說法,就是懷孕七個月的胎兒雖然早產也還可能活下來,而柳側妃這一胎細算算也是六個月快七個月了。

    「不成了……」皇后一臉灰敗地走進正殿,「是個男胎,落地就沒氣了……柳側妃血崩,太醫用針也止不住血……」

    太后手裡的拐杖重重在地上頓了一下:「哀家的重孫!」簡直不知道該去罵誰的好。

    「太后,」皇后神色冷厲,「柳氏在朝賀時還好端端的,才坐上轎子就出了事,我瞧著要好生查查,別是有人在轎子裡做手腳了罷?」

    「查,查!」太后頓著拐杖,「若有人敢謀害皇嗣,哀家要滅他九族!」

    事情鬧到這個樣子,秦王妃也不好再在宮裡耽擱下去,便告退了出來。丁意如帶著陸側妃也跟著告退,出來的時候,眾人的喜慶勁兒已經都沒了,這一年的一開頭,就蒙上了一層不大吉利的血色。

    相對於皇家的沉重,綺年的日子倒相對地好過了一些。春闈成了壓在趙燕平和秦王妃頭上的一座大山,也讓秦王妃暫時顧不上別的事,雖然時常因為煩躁發些脾氣,但總體上來說並沒什麼。

    二月初九,春闈開了。

    提前三五日,秦王妃就在一件件檢點帶進場的東西,以至於連二月二龍抬頭這樣的日子府里都沒個喜慶勁兒。

    「世子妃,奴婢去看了,立年少爺出門的時候看起來跟往常也差不多,並沒什麼大異樣的。」如菱站在綺年跟前回報著,「奴婢跟著一直看進了龍門才回來的。」

    「那就好。」綺年把手裡的帳本放下,嘆了口氣。不要太緊張,臨場發揮就能好一些。不過不知怎麼的,周立年這樣的著急,總讓她有些不放心。

    如鸝看綺年眉心打結,故意笑向如菱道:「你一早出去了不曾看見,三少爺出門那陣勢,恨不得能把全家都帶上呢。」

    綺年知道她是想逗自己高興,笑著戳了她一指頭:「誰讓你背後議論三少爺的?被人聽見小心挨板子。」

    如鸝見她笑了,自然就不再提這事,笑道:「是是,奴婢不說了。倒是玉如姑娘那裡來的信,可是怎麼說的呢?」綺年年前就給冷玉如去了一封信,說了鄭氏想要見一見張沁的意思。依綺年看,這事沒什麼不好的,鄭氏挑兒媳,張沁也可先相相婆婆,畢竟在這古代,婆婆有時候比丈夫還要重要呢。

    「等上巳節罷。」從進臘月到出正月,各家都是忙個不了,張家是第一次在京里過年,冷玉如做為已經管家的長媳,更忙得腳打後腦勺,實在也是顧不上。倒是上巳節,各家都要出門踏青,那時見上一面自是順理成章的。

    如鴛一直在旁邊做針線,這時候忍不住一笑:「你倒是包打聽一樣,怎麼那麼愛聽這些事兒?世子妃該給這丫頭找個婆家了吧?」

    「哎呀!」如鸝不防被如鴛說了這麼一句,頓時紅了臉,撲過去要掐她,在屋裡鬧成一團,惹得綺年也笑了起來。

    「什麼事這麼高興?」趙燕恆推門進來,後頭跟著清明,替他解下肩上披風。

    「回來了?」綺年笑著起身,「三弟進場了?」春闈也是大事,秦王妃不能去送,昀郡王帶了長子親自去送小兒子進場。

    「嗯。」趙燕恆解著外衣的衣扣,「二弟明日就回來了。」

    綺年回頭看了如鴛一眼,如鴛會意,立刻收了手裡東西,帶著如鸝和如菱退了出去,這樣一來,獨有清明自己在屋裡就顯得十分突兀。綺年瞥她一眼,接過趙燕恆脫下的外衣,隨口道:「清明你也下去罷,日後世子進了這屋裡就有我呢,若有什麼事,世子自然會喚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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