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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林秀書聽綺年的意思竟然是根本不讓她進郡王府,若真是被安排到外頭客棧里去,還不知能不能再見著趙燕恆。而且還說什麼終身大事,好像馬上就準備找個官媒來把她打發出去似的。若果然如此,那她這賣身葬父的戲也就白演了,連忙道:「世子妃不知,民女是已寫了賣身契的,如今已是郡王府的人了。」略頓一頓,又低聲道,「當日在渝州時,眾人都看見了,民女已言明,若有人替民女殯葬亡父,就與他為奴為婢,報答大恩。」

    「寫了賣身契?」綺年微微挑眉看了清明一眼,「世子也有趣兒,不過十兩八兩銀子的事兒,怎麼就叫人寫了賣身契呢?拿出來還了林姑娘罷。」

    林秀書臉色一白,深深福下去:「世子妃明鑑,民女是情願伺候世子的。葬父之恩,便是為奴為婢也難以報答。懇請世子妃允了民女這個心愿罷。」

    清明眼裡閃過一絲厭惡,看向綺年。綺年卻似笑非笑地轉頭對如鸝看了一眼。如鸝會意,當即將嘴一撇,聲音不大不小:「既是寫了賣身契,又說情願為奴為婢,怎麼還口口聲聲自稱民女呢?見了世子妃連行禮都不會,真是不懂規矩。」

    林秀書福身在地上,聞言臉色不由得一變,當即改蹲為跪,眼眶已然紅了,哽咽道:「奴婢見過世子妃。」

    如鸝並不算完:「喲,這就哭上了?都是臘月了,馬上就要過年,哭哭哭的真是晦氣。」

    林秀書面龐更加蒼白,強忍著淚道:「是奴婢失了規矩,請世子妃責罰。」跪在地上,那身子如風中嬌花一般搖搖欲墜,真是楚楚可憐的模樣。

    只可惜這裡沒一個人有憐香惜玉之心,綺年笑了一笑,緩聲道:「看來還真是不懂規矩,既要進府,郡王府的規矩也該好好學學,還是找個人教教她罷,總不成還要讓我來與她分說。」

    如鸝馬上接口道:「世子妃說的是,奴婢們回頭就去安排,若什麼貓貓狗狗的都要世子妃來教導,世子妃倒不必做別的了。」

    清明嘴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屈膝道:「是,回頭奴婢們就安排人教林姑娘規矩。」特意將「林姑娘」三字咬得重些。

    如鸝這會兒福至心靈,立馬嗤道:「可是姐姐也糊塗了。什麼林姑娘?這府里的奴婢在主子面前還有名有姓的嗎?既是進了府里,世子妃賞她個名字就是了。」

    林秀書淚盈於睫,弱聲道:「請世子妃賜名。」

    綺年打量著她,暗想這姑娘演技真好。一身的書卷氣不說,那副雖受了屈辱卻還要保住一絲氣節的模樣尤其做得像,若不是眼淚來得太多了,倒真是「嗯,秀書這個名字也還不錯。橫豎又不是與清明白露她們一樣的,賞了名字倒容易混淆,就還叫秀書罷。」綺年好像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向菱花道,「既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前兒就想著把你提上來,也該改個名字,就改叫如菱罷,叫人聽了也清楚明白。」

    菱花連忙道:「奴婢謝世子妃賜名。」這一改名,就讓人知道她和如鴛如鸝是一樣的了,都是世子妃身邊得用的丫鬟。而秀書這樣的名字,一聽就是二三等做雜活的丫鬟。就如秦王妃屋裡頭等的大丫鬟都以牡丹為名,除了最貼身的姚黃魏紫,還有豆綠露粉兩個管事的;魏側妃屋裡的以蘭花為名,只有肖側妃那裡隨便些,但兩個貼身的大丫鬟也是以花為名;只要喚了名字,這身份也就大致分辨出來了。

    綺年給了林秀書一個下馬威,心情舒暢地嘆了口氣:「說這半天話我倒累了,先回去歇著,東西明日再看也罷。」上了馬車往側門去,才笑著擰了擰如鸝的臉,「行,今兒你說得不錯,回去賞你。」如鴛穩重,可是要這樣小刀子似的一句接一句捅人痛處,倒還得如鸝來。

    回到節氣居,趙燕恆還沒回來。綺年換了衣服,先去丹園向秦王妃問安。秦王妃正在看趙燕妤的嫁妝單子,秦採在旁邊站著含笑說話。見綺年進來,秦王妃便含笑道:「世子妃回來了?正巧有事要與你說。王爺說了,你和采兒進門也有些日子了,該學著管家理事。妤兒和好兒都及笄了,也很該學起來。恰好這到了年下事多,打明日起你們就都跟著我,看看這家該怎麼管。」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有幾分疲憊地道,「采兒倒也罷了,唯獨將來這郡王府是你要管起來的,第一個該好生學著。」

    綺年第一個想法是舒服日子要到頭嘍,且秦王妃當著秦采的面說這些話,分明有個挑撥的意思在裡頭,當下低頭笑道:「王妃這麼說,我都有些怕了,不知王妃每日是先見了管事們再用飯,還是先用飯再見管事們?明日我和弟妹還有小姑們幾時過來為好?」

    秦王妃不是不想在來請安的時間上難為綺年一下,但她明明白白地把秦采和趙燕妤都綁在了一起來問,她難道好說四人來的時間不必相同麼?也只好一邊心裡暗罵綺年狡詐,一邊含笑道:「也不必早,不過照著平日的時間來便好。采兒這剛成親,怎好侵早的就叫她過來呢?」說得秦采面紅過耳,不自覺地叫了一聲姑姑,絞著衣帶低下頭抬不起來。

    秦王妃呵呵地笑,綺年也陪著笑,又看了一回嫁妝單子。秦王妃手裡的單子厚厚的一迭,猶自嘆道:「如今我手裡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是英國公府拿五萬銀子來下聘,那妤兒的嫁妝也不好比這個數低才是。」

    綺年知道她又是在影she自己。當初郡王府給她下聘也是五萬兩,但她的嫁妝拼拼湊湊大概也就是四萬兩,不如聘禮多。不過覺得在這種事上爭競好沒意思,便點頭笑道:「妤妹妹是縣主之尊,自然該多置些嫁妝方顯了身份。」暗想英國公府號稱是極富貴的,就是郡王府都未必比得上,娶趙燕妤哪裡是在乎嫁妝呢。

    她不生氣,秦王妃就只好拳頭打棉花,著急用不上力了,看綺年越發的不順眼,臉上卻不露出來,反而還拿了單子徵詢綺年的意思。綺年也認認真真地回答,凡拿不準主意的地方一概以「年輕見識淺」為名搪塞過去,直折騰到天色將黑才回節氣居去。

    趙燕恆還沒回來,綺年一個人吃飯沒意思,且也不怎麼餓,就叫先把飯菜在小廚房溫著,自己拿了清明呈上來的物品單子先看起來。

    兩大車的東西,多半是渝州特產,其中一張小單子上全是滷製的吃食,非麻即辣。郡王府都是京城口味,沒人能食辣,顯見都是給綺年帶的。綺年抿著嘴把這張單子看了一遍,劃出幾樣不太辣的叫送到大廚房去,另撥幾樣叫明天給周立年和韓府還有冷玉如處各自送過去。又把那大單子研究片刻,指了給各房送過去的東西,其餘的就叫收到庫房。

    清明答應著接了單子,帶著白露等人出去整理東西,綺年一眼看見小滿眼睛腫著,便隨口道:「小雪留下,有幾樣針線交給你。」

    小雪不敢怠慢,答應著立住腳,待眾人都出去了才笑問道:「世子妃有什麼吩咐奴婢做的?」

    綺年笑道:「其實沒什麼讓你做的,就是問問,小滿那眼睛怎麼了?是有什麼事麼?」

    小雪不敢說,笑道:「並沒有什麼的,不過是進了沙子揉的。」

    「你就哄我吧。」綺年笑罵,「什麼沙子能揉成那樣兒?莫非那沙子有拳頭大不成?我跟你說,有什麼事老實說出來好多著呢,若是你們藏著掖著不說,回頭我可也沒得幫你們。」

    小雪連忙跪下道:「是奴婢糊塗,怕說了反而惹世子妃生氣。我姐姐她她是因著立春要走的事兒哭了一場。」觀察著綺年的神色,低聲道,「都是一起伺候世子四五年的,如今要走了捨不得。」

    「又跟我掉花槍。」綺年還是挺喜歡小雪這慡利性子的,「罷了,我也不管你們是什麼情份,倒是立春為什麼要走?」

    小雪略一遲疑,還是將立春的事說了:「……世子說,讓他去外頭的莊子上做事……」

    原來趙燕恆背地裡做了這樣的決定綺年心裡暖洋洋的,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回頭瞧瞧能不能向世子討個情。你且不必與你姐姐說,我也並不敢就打這包票。」

    小雪喜出望外,連忙替小滿磕了頭才退出去。誰不知道世子是因為立春不曾對世子妃盡心才被趕出去的,如今有世子妃說情,說是不打包票,這事也定有七八分可成的。

    綺年把人打發出去,就聽外頭如鸝高聲道:「世子爺回來了。」打起帘子,趙燕恆肩膀上頂著幾片雪珠兒走了進來。

    「下雪了?」綺年趕緊起身替他寬衣,「光顧著看單子了,竟沒發現,該叫人去送油衣才是。」

    趙燕恆笑笑:「也是到了門口才下起來的,一點兒小雪珠子,不算什麼。你用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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