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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那如何是好?」秦王妃心煩意亂地看向節氣居的方向,「就這樣罷了不成?上回那考校,你若出了頭該多好!」趙燕平平日裡也盡有些聰明,讀書騎she都是會的,只是到了考校的時候才覺得並不精通。若比那些破落勛貴人家沒出息的子弟是強了許多,但只可恨趙燕恆在那裡做了好一篇策論,引得皇上誇讚,便把自己的兒子比得不顯眼了。

    「母親不必著急,雖不是羯奴,但行刺張將軍是實,總是脫不了干係。」趙燕平這話說得也沒什麼底氣。這幾天不知怎麼的,鄭琨忽然不來催他了,整日忙著往三皇子府跑。他悄悄派人去打聽過,三皇子府上上下下都亂成一團了,眼瞧著三天時限已到,昀郡王卻沒有什麼動靜,便是刑部那裡都不曾有人來提周綺年去問話。

    秦王妃思忖再三,站起身來:「我去王爺處瞧瞧。若不能處置了她,也要趁機將她休了才是。只怕我這回真是看走了眼,原覺得不過是鄉下的野丫頭罷了,想不到心計這樣的多。」

    「母親去看看也好,只是要見機行事。」趙燕平剛說了一句,就見姚黃急急進來,「王妃,王爺將世子妃叫到書房去了。」

    秦王妃精神一振:「可是要處置她?」書房那地方,昀郡王從來不許人隨便進去,便是她這個王妃都只進過一兩次,若無什麼事,昀郡王怎會將兒媳召進去呢。

    姚黃不敢抬頭:「不知……但瞧著世子身邊那個立夏,帶著幾名侍衛都跟著世子妃去了。」

    「立夏?侍衛?」秦王妃一拍手邊几案,「誰許小廝和侍衛擅進二門的?是哪些侍衛?」果然這府里的侍衛並不是全效忠昀郡王的,也有趙燕恆的心腹。也好,這次記下名字來,回頭細細地打發。

    「果然是反了。」秦王妃抬腳就往外走,「正好我也去看看,就憑她敢帶著侍衛去闖王爺的書房,就足夠問她一個忤逆了。」

    「我與母親一起去?」

    「你不要動。」秦王妃攔住兒子,「這些日子我不許你妹妹出來,就是怕她再亂說話觸怒王爺。你也不要去,倘若王爺有些不悅,也遷怒不到你們兩個身上。」

    秦王妃快步趕到外院書房,卻並沒見她想像中的爭鬥場面,姚黃說的立夏和那幾名侍衛皆垂手站在書房院子外面,雖然跟書房值班的侍衛們門裡門外相向而立涇渭分明,卻並無打鬥衝突。秦王妃有些拿不準主意,書房值日的侍衛卻迎了上來:「給王妃請安。王爺正在書房裡與世子妃談話,吩咐不許第三人進去。還請王妃恕罪。」

    秦王妃恨不得生出千里眼順風耳看看書房裡現在在做什麼,可惜書房門窗緊閉,連點兒說話的聲音都傳不出來,只得仔細將跟著立夏的那些侍衛好生看了看,挨個兒記下模樣來,準備著事後好查問。

    立夏等人本是想跟著綺年到書房院子裡的,卻被綺年攔下了。綺年不想跟昀郡王起衝突,其一她不相信昀郡王真會糊塗到這樣就私下處死兒媳,甚至不顧皇上太后和皇長子夫婦的臉面;其二,若真起了衝突,立夏和這幾個侍衛日後怕也難逃一死。

    外院這個書房比三春山舍還要大得多,單只外面的一間就有三春山舍的兩個大,雖然籠了炭盆,仍舊有些冬日的陰冷。加以今日天氣陰沉,陽光照不進來,越發顯得陰沉瘮人。

    昀郡王站在寬大的几案前,低頭看著手中一封信,似乎沒有看見綺年進來。綺年斂襝一禮:「給父王請安。」略等了幾秒鐘,沒有聽到他叫起,便自己站了起來,垂手靜靜道,「不知父王召兒媳來何事?」

    昀郡王這才抬頭看著她:「外頭是什麼動靜?」

    「是世子留下的幾名侍衛,見兒媳頭一次到外書房來,恐走錯了路,護送兒媳過來的。」

    昀郡王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是麼?我倒不知從內院走到書房來也會走錯路的。」

    綺年微一低頭:「是兒媳愚鈍。」

    「愚鈍?」昀郡王將手中信擲到案子上,「你能破解被人用御賜酒器栽贓的謎局,還說什麼愚鈍?那些人----難道是怕本王會害死你不成?」

    綺年鎮靜地說:「他們並不敢如此猜想,只是兒媳膽小,又被外頭的事嚇慌了,一時失了分寸。」

    「你也怕我殺你?」昀郡王盯著她,眼神里忽然露出幾分疲憊之色,將那封信擲給綺年,「你自己看罷。」

    信紙飄落在地上,綺年還沒撿起來,就認出那上頭是趙燕恆的字跡,只是寫得十分潦糙,像是急切之間所書,越到後頭越是用力,那字跡滿紙飄飛,像是要將薄薄一張宣紙寫破了一般。

    綺年估摸著這是飛鴿傳書。胭脂出事的第二天,她就把已經了解到的情況統統寫在信上發了出去,算算現在拿到回信,只可能是飛鴿傳回來的。拿起來,因為是信鴿帶回來的,自然只有小小一條,上面的字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完的,卻看得她眼眶微微有些酸脹。

    昀郡王自嘲一樣地笑了笑:「看看他說的是什麼?『設若周氏不幸,兒將終身不復娶也』!難不成我在你們眼中,就是這樣一個不辨是非的糊塗人麼?」突然一展手臂,將几案上所有的東西都揮到地下,一陣噼哩啪啦的大響。

    外頭眾人皆驚,立夏等人全都急了,抬腳就要衝進去,書房裡值日的侍衛自然不能放他們進去,頓時推擠成一團,險些要拔刀相向。

    綺年聽見動靜,一步跨到窗口,衝著外頭喊了一聲:「安靜!」立夏等人聽見她的聲音,才放下心來又退了出去。

    綺年回過身來,恭恭敬敬對著昀郡王道:「其實方才兒媳一路進來,心裡也是怕的。」

    「你怕什麼?」昀郡王深深地嘆了口氣,坐在椅子上。

    「怕父王替世子休了兒媳,更怕前朝張學士之女的冤案重現。」綺年直言不諱。

    張學士之女的冤案,在前朝時頗有些爭議。大學士張仿之女嫁人後,其夫疑其與人私通,且有自承為jian夫者。衙門欲問此案,將提張氏女上堂。張仿謂張家無立於公堂之女,竟叫妻子親自送了一包帶毒的點心去,讓女兒「暴斃」了。其後有司衙門到底問出了這是一樁冤案,為張氏女平反,且向禮部請立節烈牌坊,可張氏女到底是已經香消玉殞,不可能知道身後榮耀了。

    昀郡王冷冷道:「原來之前你們為了那風塵女子爭吵,竟然也全是假的!周氏,你們將父母長輩置於何地?」

    綺年躬身道:「胭脂之事,乃因事關機要,世子不敢妄對人言,恐令皇上覺得世子不能保守秘密。至於世子請父王保全兒媳,正是因世子信任父王之故,否則又怎會覺得致信於父王有用呢?」

    「一派胡言!」昀郡王用力拍了一下空蕩蕩的案子,「倘若他當真信任本王,又何必來這封信,更何必以終身不娶來脅迫本王!」

    綺年沉默片刻,輕聲道:「想來世子也是怕的。」

    「怕什麼?」昀郡王按在桌邊上的手青筋暴露,似乎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綺年垂著頭:「自打世子少時墜馬傷腿,他的膽氣就弱了。」

    昀郡王怔了一怔,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你都聽了些什麼?那是他少時不知分寸不知收斂隨意鞭撻下人,才被人懷恨在心。他若當真是怕了,更該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何況那個失職的奴才被行了家法之後發落去了莊子上,他還要如何?」

    「世子已然自省過了,所以才有後頭將近二十年的戰戰兢兢。」

    「戰戰兢兢?」昀郡王冷笑一聲,「他風流浪蕩,哪裡有什麼戰戰兢兢了?」突然想起來面前這是自己的兒媳婦,後面的話只好硬生生咽了下去,一拍桌子,「你出去!放心,本王不是前朝的張學士!」

    綺年知道現在要是出去,估計趙燕恆跟昀郡王的父子感情就真的要完蛋了,低頭想了想,輕聲道:「兒媳還有一事想請問父王,若是沒有世子這封信,父王要如何處置兒媳?」

    這句話把昀郡王問住了,半晌才道:「縱然沒有這封信,本王也不是張仿之流!」

    「那父王會替世子做主休棄兒媳麼?或者,雖不休棄兒媳,也會從此厭棄了兒媳?」

    昀郡王再次被問住了,良久方道:「如今因你不慎,坊間傳言紛紛,甚至有指我郡王府與羯奴勾結的話傳出來,豈不是你之過?」

    「父王心裡明白,這些都是誣賴之辭。胭脂之死兒媳尚未查清不敢亂說,但那繡娘之事,兒媳的鋪子所用繡娘甚眾,然而這些繡娘又不只為兒媳所用,莫非曾用她們裁剪刺繡過的人家,也都有勾結的嫌疑嗎?何以並無人說這些,卻只指著郡王府呢?這其中的意思,父王想必是明白的。兒媳今日大膽問一句,王妃也有陪嫁的鋪子田莊,倘若今日之事出在王妃的鋪子裡,父王還會如此處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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