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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周鎮撫端了茶喝了一口,冷笑道:「皇上對他一直疑心著,若只是支持三皇子倒也罷了,就怕他自己有不臣之心。」

    「他便是再有不臣之心,身份上也擺在那裡。休說上頭還有三位成年皇子,便是都沒了,也輪不到他。」趙燕恆擺擺手,「太后倒是真心想著他開枝散葉平安一生,雖說只是個伯,但太后若去求求,給他個世襲罔替,倒也能保得子孫順遂。若是保三皇子,若成了,縱有個從龍之功,也不過就是封侯封公,照樣的五世而斬,也未必強似如今;若是三皇子不得大位,便更得不償失了……我若是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不回封地的理由,須知他若賴在京城裡不走,皇上便是不疑也要疑他了。自然,他即便是離了京,京中諸事也是逃不開他的眼的。」

    「這倒是。」周鎮撫又喝了口茶,「我照著尊夫人所說的繡娘之事去查了,果然,華絲坊僱傭的繡娘有近千人之多,其中怕也雜著些真正的細作,幸而發現得早,若再過個三年五載,怕是這張網就要連京城都網住了。如今僅據我所知,從巴蜀一地往京城這邊走,各府道州縣官員怕是都在這網裡了。」

    「你可稟報了皇上?」

    周鎮撫點了點頭:「可是仍無實證可說華絲坊就是永順伯的產業。皇上倒有心去渝地查一查他的銀錢動向,只是沒有藉口派人去。」

    趙燕恆審視他片刻,揚了揚眉道:「你可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

    周鎮撫嘿嘿一笑,摸著頭道:「我只想著,秦楓不也是你的表妹麼?」

    「胡鬧!她姓秦我姓趙,要送嫁自有她親兄弟,我這表兄算是什麼!」

    周鎮撫嘆道:「我若能去早便去了,只是鄭家如今盯著我,實是不敢亂動。」

    趙燕恆毫不客氣地戳穿他:「怕是你覺得我有個郡王世子的身份,即使有人疑心也不敢隨意動我罷?」

    周鎮撫嘿嘿地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聖上如今春秋正盛,便是皇長子得了東宮之位,將來也還有十幾二十年呢。」

    趙燕恆明白他的提醒。雖然皇長子也是皇帝屬意之人,但天家無父子,皇帝同時也防著兒子們呢。這些臣下們偏向哪位皇子無妨,但若因著皇子忘了皇上,那就是罪了。皇帝就是皇帝,即使是自己的兒子,也絕不允許挑戰皇帝的權威。你首先是要忠於皇帝,然後才是忠於皇帝選出來的太子。

    「我總要有個理由才能出去……」新婚燕爾,且夫妻二人看起來又十分和諧,若沒個理由就跑出去,豈不是明擺著讓人疑心嗎?

    周鎮撫撓撓頭,推脫地道:「這理由你自己想罷,橫豎你是極聰明的。」見趙燕恆眼刀橫過來,馬上求饒道,「我當真是沒主意了,如今這腦袋裡亂鬨鬨的有一百隻蜂子飛來飛去----皇上才接著密報,上回廣東獻俘被劫之事有了消息,為的是滅口!」

    「滅口?」趙燕恆臉色微微一變,「滅誰的口?那群俘虜能說出什麼了不得的消息來?」

    周鎮撫聳聳肩:「這我可就不敢妄言了。不過你昨日午後就離京了,自是不知道西北張家軍親兵與兩營軍和五城兵馬司的人較量的場面,皇上大發雷霆,把兩營軍的幾名將軍和區區在下都罵了個狗血淋頭。恰好下月就是張將軍四十生辰,皇上命人帶了壽禮去邊關賞賜,又想起兩廣總兵的功勞來,於是又把在下罵了一頓,連著羽林衛的幾名勛貴子弟,加著兩營軍里的十幾個人,一總打包扔到廣東去了,說是叫我們去看看人家當兵當成什麼樣兒,學會了才准回來。」

    趙燕恆似笑非笑:「因此你要去廣東了?」哪裡是去學廣東的兵,分明是去查這滅口之事的。

    周鎮撫擠擠眼睛:「正是。因此這永順伯的事,我是實在顧不上了,據我所知,皇長子是在皇上面前薦了你……」

    「皇長子?」趙燕恆眉頭緊皺,「他薦我,豈不招得皇上疑心?」

    「皇長子說,上回你出京遇了流匪,臨危不懼,非但逃得性命,且將流匪所在之處都能摸清,可見有呂老將軍遺風,只怕並非傳言中的紈絝之徒。」周鎮撫咳嗽一聲,「自然,在下也就順水推舟地說了幾句。」

    趙燕恆眼裡微微有一絲笑意:「你說了什麼?」

    周鎮撫翻翻眼睛:「我只說上回在大明寺後山遇了你,乃是換了裝束想去文會上走走。皇上英明,自是要問為何一個堂堂郡王世子,要去文會還要喬裝打扮。此中原因在下自是不解,只說大約你這些年名聲在外,如今想要浪子回頭,又怕眾人笑話罷。至於皇長子又會說些什麼,在下可就不知了,亦不能妄加打探。」

    趙燕恆沉吟不語。他沒想到皇長子會撿了這個機會將他推上去。至於皇長子要說什麼,他亦能猜到幾分,無非要借與自己相識多年的金家兄弟之口,將他多年來不得不示弱以自保的事情稍稍透露幾分。或許連這示弱之舉也不必宣之於口,皇室中人,各種手段只有比後宅更花樣翻新,這等韜光養晦的舉動,當年便是皇帝自己也是做過的,又何須講得太明白呢。只要有了皇帝的話,以後他的舉動就不僅僅是在皇長子眼前有功勞,在皇帝那裡也是功勞了。

    周鎮撫想了想,又叮囑道:「皇長子之所以薦你,乃是因著你是秦家姑娘的表兄。秦家姑娘的長兄比你位高,不可久離,次兄年紀又還小,二房的兩個兒子一個外放,一個又是庶出的,都不合適。最重要的----」他壓低了聲音,「東陽老侯爺身子怕不成了,孫子們都想著守在眼前,因此你去送嫁才能順理成章。皇上自是不會如今就信了你,少不得還要派人與你一起去的,到了那邊,就看你的了。」

    趙燕恆明白他的意思。永順伯的帳哪裡是好查的,若是自己能在皇帝派去的人眼前露了鋒芒,怕是比在皇帝眼前直接表現還要好些。

    周鎮撫眼看時間不早,起身伸了伸腰:「我可得趕回去了,明兒就要被打包丟去廣東,你自己拿主意罷。」

    綺年在外頭屋裡坐著,終於聽見窗戶響了一聲,而後趙燕恆慢慢走了出來,面上神色若有所思,抬頭見了她便笑了笑:「等得可急了?」

    「也並不太久。」綺年觀察著他的臉色,「可是有什麼事?要立刻回城麼?」

    「與此事無關。」趙燕恆挽起她手,「不是說要去外頭弄什麼野餐麼,走吧。你將帷帽戴上,這會兒日頭毒起來了。」

    綺年已經叫如鴛如鸝準備了幾個攢盒,這時候拎上,一行人就往山腳下去了。綺年邊走邊看趙燕恆,直看得趙燕恆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難道有花麼?」

    「你有心事。」綺年認真地說,「若是不能說與我聽的就罷了,若是不怕我聽,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我雖不見得能出什麼好主意,也沒準能給你提個醒兒。」

    趙燕恆輕嘆一聲:「並不是不能讓你聽,只是有些事你聽了徒增煩惱而已。」

    「這有什麼。人說夫唱婦隨,你既煩惱,我跟著煩一煩又有什麼?你有什麼煩心事,不與我說,卻想與誰說去,嗯?」

    趙燕恆看她斜著眼瞥自己的樣子,不由失笑:「自然是只能與你說的。」

    「那就說唄。」綺年看看四周無人,只有自家的丫鬟和立秋立冬兩個小廝綴在後頭,便伸手抱著趙燕恆一條手臂,仰起臉來看著他,「為妻的洗耳恭聽。」趙燕恆怕是不習慣將外頭的事盡數告知妻子的,畢竟這個時代,男主外女主內,除非用到夫人外交,否則這些男人們怕是都不會有這種自覺。不過沒關係,趙燕恆不說,她可以問,循序漸進,總有一天趙燕恆會習慣於和她萬事都有商有量的。

    立秋眼尖地發現了綺年的動作,忍不住斜眼看了一下如鴛如鸝,喃喃道:「世子妃與世子爺可真是恩愛。」

    如鸝聽著這話不像,脹紅了臉剛要說話就被如鴛按住了,抬眼看了他一眼,平心靜氣地道:「這自是應該的。」

    立秋其實是想說世子妃在外頭與世子爺未免有些太親密了,卻被如鴛這句話全噎了回去,不由得乾笑了一聲道:「是應該的,自然是應該的。」

    如鴛不再說話,又轉頭看著前面。立秋平日裡偶爾一見,只覺她不言不語的,萬想不到說出一句話來也能噎倒人的,不由得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有其主必有其仆了。

    幾人慢步走到山腳下,一條小河淙淙流過,河邊樹林倒也乾淨,便四周用錦帷一圈,裡頭鋪開茵席席地而坐。趙燕恆畢竟不想多說,因此只說了怕是要去渝州探查永順伯,只是自己剛剛新婚,沒個理由不好離家。且若是去了渝地,少說也要耽擱一兩個月,又怕綺年在家裡有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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