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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頓時開心了,扯過已經被揉得不成樣子的衣裳披上,由如鴛攙扶著進了淨房。如鴛也還是半懂不懂的姑娘家,看著綺年身上的紅印子不知該說什麼好。綺年估計這些明天都還會顏色更深些,想了想叮囑:「明兒準備一件領子高點的衣裳。」
洗乾淨了,夫妻兩個反而都沒了睡意,綺年枕在趙燕恆手臂上,有幾分擔心地看看床腳那塊摺疊起來的,滿是皺褶和那啥的白綾:「不怕被人知道了麼?」
「皇上明日一早就動身去御苑了。」趙燕恆撫摸著綺年柔膩的臉蛋兒,摸著摸著就想往下走,「咱們這裡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漢辰估計已經隨駕開始she獵了。」
「那就好。」綺年抓住他不老實的手,「我還當回門的時候你都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呢。」
「當然要回去。」趙燕恆輕笑一聲,「至少總要回去拜見舅舅舅母和你兄長不是?他們若是看不上我,世子妃可要多多替我美言。」
綺年輕輕掐了他一下:「胡說!」想起很快就能見到李氏,不由得嘴角帶了笑意,「舅母一定歡喜。對了,明天要想想帶什麼禮物回去。」
「哦,我已讓清明理出一張單子,你從裡頭選就是。」
「你都想到了?」雖然清明二字不大順耳,但趙燕恆的心意卻很讓人喜歡,綺年毫不吝嗇地轉頭摟著他脖子親了一下,「世子爺真好。」
這甜蜜蜜的一個馬屁拍得趙燕恆幾乎要飄飄然了,握了妻子的手頗有幾分心猿意馬:「若是單子上那些不合心意,只管叫小滿開了倉庫你自己挑去。」
「世子爺家財萬貫嘛!」綺年笑眯眯地繼續拍馬屁。
趙燕恆笑了笑,神情略有幾分黯然:「一半是母親的陪嫁,一半是父親賞的。我這個世子該得的東西,他倒從來不吝惜。凡有所得,最好的必然是我的。」
「我一直想問你----」綺年雖然覺得這個氣氛不怎麼適合談掃興的事,但既然趙燕恆起了頭,那很多事還是先問明白的好,「你當年墜馬,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燕恆默然片刻,緩緩道:「是馴馬的奴才疏忽大意,帶馬出去溜圈的時候誤食了毒糙以致發瘋。」
「實際呢?」綺年不相信事情這麼巧。
「實際?」趙燕恆諷刺地一笑,「我那時不懂事,幼有才名便囂張了些,曾因小事打過這奴才幾鞭,他知我素愛那匹馬,便想著不如毒死了的好。」
「要毒馬還不容易?為何偏等你騎馬時這馬才發瘋?」
趙燕恆不答,良久才道:「經了此事之後,我才懂得克己。」他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在屋子裡低低地迴蕩,「母親過世,父親另娶,我心裡其實是不快活的。有人對我說,父親另娶之後,這家裡便無我立足之地了,也頗有些奴僕不服管教。我那時心中不綴----我是父親的嫡長子,便是他再娶十個,亦不能撼動我的身份。只從那次之後,我才知道,單憑一個身份並不算什麼,想要收服下人,掌管郡王府,我得拿出別的本事來。而王妃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那時候你還小呢。」綺年心疼地摸摸他的腿,「可落下什麼毛病了麼?」
「還好正骨的太醫技藝精湛,只是陰濕天氣有些疼痛,不宜騎she了。」趙燕恆說得很平靜,綺年卻知道他幼時是文武雙修的,硬生生被絕了一半,哪裡就能如此平靜了。
「那這件事……」
趙燕恆嘴角微微彎了彎,在昏暗的光線下竟有點兒刀鋒般的尖銳:「過了幾年我才偶然得知,當年這奴才好賭,欠了一筆賭債,債主要拿他妹子抵債,是王妃賞了他一筆錢,救了他妹子,活了他全家。此後這奴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如今是王妃陪嫁莊子上的總管,十餘年都任勞任怨。」
綺年下意識地往他懷裡縮了一下,喃喃地說:「王妃是個能人……」雪中送炭不難,難的是竟能令此人洗心革面,這樣的人若要對付你的時候是最可怕的,因為她立身太正,始終都是居高臨下。
「確實是個能人。」趙燕恆同意她的意見,「也幸而那次墜馬我摔得十分重,太醫曾說即使好了怕也要傷了元氣。是元嬤嬤教我先是裝著驚悸失魂,又裝著久病纏綿,將我帶去了母親的陪嫁莊子上住了整整一年。」
「元嬤嬤?」
「她是我母親的辱娘,年輕時曾隨著我祖父在西北邊關呆過的。自王妃入府,對下人始終和藹可親,連我母親留下的丫鬟們都覺得她是慈善之人,唯有元嬤嬤始終對她有敵意。我也曾問過她,她說此人能忍到十八歲才出嫁,必然婚前就與我父親兩情相悅,此等不合禮數之舉,居然能被粉飾成一片痴情終成眷屬的佳話,可見此人城府深沉,非等閒之輩。」
「元嬤嬤真是厲害!」綺年頓時大起知己之感,「我也是這麼想的。」
「是嗎?」趙燕恆微笑著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髮,「元嬤嬤勸我不要謀世子之位,先要自保自強。只是父親畢竟還是對得住我,雖然我一直裝著身子虛弱,他仍舊為我請封為世子。只是他對秦氏用情太深,又不問後宅之事,若非因著我的親事讓她露了破綻,怕是她的賢良面具至今仍是銅打鐵鑄的。」
綺年想起在皇宮裡太后對秦王妃的親熱,不由得也嘆了口氣:「恐怕不止是銅打鐵鑄,還是鍍金的哩。」
「我如今並不怕她對付我。」趙燕恆低頭皺眉看著綺年,「我身邊如今用的人都是多年調教出來的心腹,且我畢竟是男子,沒個整日在後宅里的道理。我只怕她對你----」
「你覺得她會如何對我?」
「面上總是不會有什麼的,她是個賢良人。」趙燕恆把賢良二字咬得重些,輕蔑地笑了笑。
「賢良人倒好,」綺年沉吟著,「既然要賢良,那些惡婆婆折騰新媳婦的手段總是不會用的,倒省得我遭罪。我猜著,我出身既是這樣,自然越上不得台面越好。可我若是太上不得台面,這親事卻是她挑的,也有損她的臉面。我估摸著,初來乍到的她摸不清我底細,多半不會急著動。她所謀的,不過就是一個世子的位子,最該當心的人是你。你是我在王府里的依靠,你好了,我便不怕她!」
趙燕恆只覺得心裡熱乎乎的,摟住了小妻子低聲道:「我自會小心,你無須怕她!」
「嗯。」綺年認真地點頭,「外敵不可懼,可怕的是內耗。所以你和我不能內耗,包括我們身邊得用的人在內,都要一致對外。」
趙燕恆凝視著她,半晌輕聲道:「我不會讓清明再冒犯你。只是她曾與我一同出生入死,雖是主僕,我卻不能以婢僕視她。」
「我也沒打算以婢僕視她。」綺年揚了揚眉,「如鴛如鸝與我名為主僕,其實跟姐妹也差不多,倘若清明願意,我也可以將她與如鴛如鸝一以視之。倘若她不願也無妨,她只消知道,你我夫妻一體,我若不好,你亦不好。只要明白這個道理,她願做什麼,我並不想干涉。」她齜了齜兩排小白牙,「就如我並不想追究,為何你的信來得如此之晚,以至於我面對胭脂頗有幾分措手不及。」
「原來你都明白。」趙燕恆失笑,輕輕颳了刮綺年的鼻子,「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多著哩。」綺年狡猾地回他一笑,「倒是世子爺,好像也是什麼都明白的。」
夫妻二人相視而笑,綺年終於熬不住打了個呵欠:「睡吧,父親說回門之後再立規矩,可是沒說明天就能不去請安,還是得去一趟。」
「不必。」趙燕恆理了理她的長髮,「明兒一早就讓嬤嬤們把元帕送去,王妃必然會遣人來說不必去請安了。」
「總是還該去一趟的,哪怕去得晚呢。」綺年沉吟著,「該盡到的禮數我總要盡到,不看她是王妃,也要看她是父親的繼妻。」
趙燕恆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又多了幾分欣賞:「不錯。只是未過回門仍算得是新婦,且有我的腿在這裡呢,若父親也發了話不必過去,你歇歇也好。」
「就怕縣主要挑刺兒呢。」綺年想起趙燕妤今晚的挑釁,不由得皺了皺眉,「也不知縣主幾時才能嫁出去。」
「怕是還要兩年。」趙燕恆隨口回答,「她才十四,王妃又心愛,恐要留到十六才會嫁。橫豎親事是早訂下來了,阮麒年紀也並不大。」
「兩年?」綺年喃喃,「那喬家表妹怕有得等了。」阮麒不成親,阮麟自然不能搶在兄長頭裡。可是喬連波已經十五了,還要再等兩年,顏氏怕要急出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