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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第88章新婚朝新婦敬茶
這一夜,綺年睡得不是很踏實。乍然換了床鋪,身邊還多了個人,她一夜都有些半夢半醒的感覺,大清早的就睜開了眼睛。
她才一動,趙燕恆也醒了,眼神中沒半點惺松之意,輕聲道:「醒了?」
「噯。」綺年迷糊地揉揉眼睛,「天要亮了。」做了人家媳婦,可是就沒有睡懶覺的命嘍,嚶嚶嚶。
「爺起了麼?」門外傳來清明低聲的詢問。趙燕恆應了一聲,她就端著面水和青鹽推門進來,走到床邊攙扶趙燕恆起身,一面道:「王妃使人來說了,爺和世子妃今日不必過去請安,一會兒王爺與王妃要過來。」
綺年大驚:「怎能煩勞王爺與王妃過來呢?」兒媳婦還沒去行禮,倒叫公婆過來,這個要是說出去,人人都得說她不懂禮數了吧?
清明瞥了她一眼:「回世子妃,王爺和王妃要過來看望世子。」
意思是說,人家不是來看她這個世子妃的,所以不要太自作多情?綺年也瞥了她一眼,轉頭問趙燕恆:「我該如何做?」
趙燕恆略一沉吟,吩咐清明:「備下茶。借著機會把茶敬了罷,倒是省了跪拜。」
清明答應著,捧了面盆讓趙燕恆洗臉。此時如鴛等人也來了,個個都是兩個黑眼圈,顯然是擔心得一夜沒睡好。綺年看看趙燕恆都只有一個人服侍著洗臉,不禁笑道:「你們也不必這麼大動干戈的……」平常在家裡也就是如鴛和如鸝輪著來,哪裡有這樣大陣勢,可見幾個丫鬟是都有點不知做什麼了。也對,乍然來了陌生地方,連她自己心裡都沒什麼譜呢。
「世子爺。」綺年笑盈盈回頭看趙燕恆,「我這幾個丫鬟初來乍到的,連門在哪邊都沒摸清呢,世子爺派個人給她們指引一下可好?」
趙燕恆微微一笑:「這有何難?一會兒我那幾個丫鬟也要來拜見你的,有什麼不懂的,只管去問小滿。」
昨夜雖是洞房花燭,但趙燕恆裝病不能圓房,夫妻兩個連中衣都未曾脫去,倒好收拾了。趙燕恆洗漱之後,就靠著床坐著,看如鴛給綺年梳頭。清明見他眼神專注,不由得抿了抿唇,端了盆子悄沒聲退了出去。
綺年只叫如鴛梳了個簡潔的螺髻,簪了一枝赤金紅寶海棠步搖便停了手,轉回身來對著四個丫鬟道:「還不快給世子爺行禮。」
珊瑚年紀雖長,卻從不越到如鴛如鸝前頭去,以如鴛為首,四人一起向趙燕恆跪下磕頭:「奴婢們給世子爺請安。」
「都起罷。」趙燕恆倚著床頭微笑,「世子妃既帶了你們來,必然都是得她看重的,好生伺候世子妃。回頭去小滿處領一個月的月例,算是賞你們的見面禮罷。到了這府里,有什麼不懂的,只管去問小滿,她必知無不言,莫給你們主子丟臉。」
如鴛等人恭敬應了,綺年就指著挨個對趙燕恆說了名字。才說完了,就聽外頭清明道:「奴婢們給世子妃請安。」魚貫進來四個人,其中清明白露小滿都是見過的,只有最後頭跟著的那個不曾見過,卻與小滿生得有五六分相似。趙燕恆指著她笑道:「那是小雪,小滿的表妹。清明跟著我里外伺候;白露管著這院子裡的飲食,想吃什麼只管問她要;小滿管著院子裡的人,還管著錢匣子,每個月月例倘發不下來,都去問她;小雪的針線好,要做什麼吩咐她就是。」
四個丫鬟一起向綺年行了大禮,綺年使個眼色叫如鴛拿了四個荷包出來,笑吟吟道:「我也不知你們一個月的月例銀子是多少,倘若沒有世子爺大方,你們也只得多擔待點了。」
白露接了荷包笑道:「世子妃賞的,哪怕只賞一個銅板呢,也是奴婢們的體面。」
綺年對她的活潑甚為喜歡,笑道:「好會說話的一張嘴,本來該再額外賞你的,只怕反傷了你們的和氣,待回頭別人瞧不見,再私下裡給你罷。」
眾人都笑起來。卻見一個小丫鬟一溜煙兒跑到門口張了張,白露忙轉身出去與她說了幾句,回來便道:「王爺與王妃在用膳,怕是用罷膳就要過來了。爺和世子妃也用膳罷?」
早膳是六樣點心,兩色粥,還有四色小涼菜。其中有一碟泡菜,一碟燈影牛肉,綺年吃得很是順口,如果不是惦記著馬上要來考察的公婆,她還會吃得更開心點。
食畢,撤了碗碟,剛端上漱口的茶水來,就有小丫鬟來報了:「王爺和王妃過來了。」
昀郡王年近五旬,身材頎長,比之普通勛貴人家的公侯伯爺們多了幾分剛硬。綺年用眼角瞄了瞄他,確認他跟趙燕和長得更像些,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倒是趙燕恆只有眉眼和他有三四分相似,臉型全然不像。
也不知是不是因著有兒媳婦在房內,昀郡王也有幾分不自在,進來便看了兒子道:「可好些了?」伸手虛按了一按,「不必起身。若有什麼不適,還是再請太醫來瞧瞧。」
趙燕恆倚著床頭,一臉的感激道:「兒子不孝,還要勞動父親前來看望。不過昨夜睡得甚好,今日覺得已好多了。」看一眼綺年道,「給父親奉茶。」
旁邊白露端上一個雕紅桅子花盤,裡頭兩個天青瓷茶盞。綺年端了一盞,屈膝將茶盞舉過頭頂:「父親請用茶。」說實話,叫得有點兒忐忑。杜甫的《新婚別》里就曾經說: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她這更好,連拜堂都沒拜完,說起來更是沒分明吧。
昀郡王接了茶盞,心裡百味雜陳。長子的親事挑了這些年,最後卻糙糙娶了一個六品亡故文官的女兒,即便有著吳家在那裡頂著,也實在是門不當戶不對。原想著風風光光辦一場婚禮,吳家也還上道,准準的一百零八抬嫁妝,每抬也還實在,加上有皇上太后及皇子夫婦的賞賜在頭裡,倒也很過得去了。誰能想到偏偏就跑出一頭瘋騾子來,竟將長子撞下馬來。
當時請了太醫來,說是扭傷了腳踝,只是驚嚇過甚有些心悸驚厥之狀,須要好生將養。長子十歲那年曾驚馬墜地險些喪命,此後便再不敢騎馬,也難怪會驚嚇至此。這倒也罷了,只是太醫有些訥訥地對他說,世子怕是傷到了下腹,卻又不許太醫驗看,這卻是個麻煩。萬一影響到日後子嗣……
昀郡王難得地想起了先王妃呂氏。當初與呂家的婚姻乃是父親嚴命,他雖不情願,卻也無可如何。後來呂氏產後體虛,又因娘家父兄犧牲沙場打擊過甚,就此一病未起,沒幾年就去了,只留下一個長子,卻是越長大越與呂氏相像,以至他睹子便憶起亡人,漸漸地也就不太願意見到長子了。如今想起來,呂氏早亡,只留這一個兒子,幼時便有早慧之名,連字都是皇帝親賜的,若不是後頭墜馬傷身,性子又漸漸孤僻,如今怕不更已成大器?說來說去,呂氏並無對不住自己之處,卻是自己虧欠了她的兒子,將來到了地下,怕也無顏相見。
這些念頭不過是電閃而過,昀郡王接了茶盞,看著綺年仍舊屈膝福身。身上大紅繡暗金線虞美人花樣的衣裙,從接茶到敬茶,發上插的步搖穩穩噹噹,一舉一動都透著幾分沉穩。想到昨日丫鬟來報的話:世子飲交杯酒時突然暈厥,世子妃並無驚慌之色……雖家世低了些,倒不像是個太上不得台面的。
「起來罷。」昀郡王一招手,後頭丫鬟用托盤捧上一隻匣子來,「日後你們夫妻和睦,我便放心了。」
綺年接過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匣子本身竟然就是檀香木所做,上頭還嵌著金絲,裡面的東西一定錯不了。如鴛手腳也快,從箱子裡找出綺年要送給公婆的針線,捧著上來。給昀郡王的是一雙軟靴,黑緞靴面上繡著紫藤花,據趙嬤嬤說,這是昀郡王最喜歡的花。給秦王妃的則是繡了含苞牡丹的睡鞋,秦王妃最愛牡丹,住的正院種滿牡丹,還取名為丹園。這兩樣針線可是投其所好,下了功夫的,其認真程度不下於繡自己的嫁衣。
昀郡王取在手裡看了看,倒也有幾分歡喜,點頭道:「你有心了。」
綺年轉身又取了杯茶,蹲身奉上:「王妃請用茶。」
昀郡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皺了皺。稱自己為父親,卻稱秦王妃為王妃……若不是因著自己,秦王妃不會做了繼室,在嫡子嫡媳面前總是不自在。若是兒媳懂事知大體,該也叫一聲母親才是,便免得大家難過,想來不是高門大戶出來的,禮數上總是略差了些。可轉念又想到這兒媳還是秦王妃自己冒冒失失就定下的,不由得心裡又對秦王妃有了一絲不滿。
秦王妃倒是全不在意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聽出綺年的稱呼有什麼不同,取了茶飲一口,又贊那睡鞋繡得精緻,說了幾句,才轉手自丫鬟手裡取了一對縷金絲的羊脂白玉鐲,親自給綺年戴在手腕上,笑道:「這是我的陪嫁,還是當年太后賜的,果然還是戴在年輕姑娘手上好看,配你的大紅衣裳正合適。今兒進宮正好給太后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