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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也暗地裡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這穿著大紅嫁衣出嫁大概也就是這輩子唯一一回了,要是跟趙燕和拜了,實在是有點彆扭。
「吉時已到,新人上前。一拜天地----」司禮聲音宏亮。雖然這一番折騰,世子還是重新被人攙出來的,其實仔細算算已經過了吉時了,但他仍舊睜著眼說瞎話,毫不猶豫地喊著早就擬好的吉祥詞兒。
綺年被喜娘扶著上前幾步,跪倒在一個包緞的軟墊上,慢慢磕下頭去。頭上的鳳冠太重,扯得頭皮疼,她卻沒怎麼覺得。本來對於這樁婚姻她想的就很少,加上今天鬧成這樣,現在居然能順利地拜堂,她都覺得有點不大真實。
「二拜高----」司禮的聲音陡然斷了線,接著是一片驚呼:「世子爺!」
昀郡王再也坐不動,站起來一個箭步過去,只見自己的長子臉色慘白搖搖欲墜,還硬撐著想要跪下去,不由得心裡一軟道:「你們把世子攙回房裡去。」略一沉吟道,「世子妃也送進去吧,日後世子身子好了再補行大禮便是。」拖了這麼多年,還給他挑了個身份不配的世子妃,如今總不能讓他連拜堂都不能拜成……
「王爺,這不成禮怕是不吉利----」秦王妃也跟著走了過來,一臉的憂慮。她今日穿著正紅色繡金線鸞鳥的衣裙,頭戴六尾鳳釵,整個大廳里的光彩似乎都集中在了她這裡:「不如還是叫二少爺代行罷。」
昀郡王略一遲疑,就見趙燕恆掙扎著要起身,連忙道:「不必了,日後補行大禮便是。」
秦王妃還待再說,旁邊過來的肖側妃便柔聲道:「王妃是一片關切之心,不過依妾的淺見,這樁婚事是有皇上、太后、皇長子和皇長子妃鎮著的,這是大福氣。便不能全禮,想也無礙。」
這話說得合了昀郡王的心意,揮手叫下人們照他的話做,見趙燕恆睜開眼睛感激地看了自己一眼,便對長子點了點頭。
綺年稀里糊塗被扶進了洞房,一路上珊瑚悄聲向她解釋,唯恐她心裡不悅又道:「看世子爺的意思,是想跟姑娘拜堂的,只是身子實在支持不住。依奴婢看,日後全了禮也好,總是一生一次的大事,若是讓二少爺代拜,總是----」
綺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並無不滿。說實在的,鬧成這樣她倒覺得正常了,至少趙燕恆不讓別人跟她拜堂,是不是表示他是很鄭重的?咳,真是跟他認識之後不平常的事發生得太多了,導致她都有點變態了,真要是正經拜堂成親倒覺得不正常了。
既然世子連堂都堅持要自己拜,那挑蓋頭自然也要自己挑了。一桿染成紅色的喜秤伸過來向上一撩,綺年眼前一亮,終於得見天日了。
抬頭第一眼,就是趙燕恆蒼白的臉。他由一個小廝扶著才能站住,身上穿著大紅繡寸蟒的喜服,頭戴鑲硬紅寶石的銀冠,若不是臉色太過蒼白,倒真算上是翩翩佳公子。看見綺年抬頭,他忽然微微低頭,右眼朝著綺年眨了眨。
這混蛋!綺年幾乎是在一秒鐘之內就明白了,什麼不能拜堂呀,重傷呀之類的,至少有一半是這混蛋裝的!白累她替他擔心這半日了。若不是礙著屋裡還有來圍觀新娘的女眷,綺年一定要給他一對大大的白眼。
「新娘子真是美貌,我們世子爺都看呆了呢。」也不知是哪個婦人突然出聲,頓時眾人都笑起來。還有人接道:「世子爺也是玉樹臨風的,新娘子也要看呆了呢。」
屁的玉樹臨風喲,明明是病樹臨風吧!綺年假做嬌羞地低下頭,在心裡狠狠翻了個白眼。
喜娘卻是大大鬆了口氣。她最怕是新娘被今日一連串的變故嚇呆了,甚至嚇哭了。若是蓋頭一掀露出一張呆呆傻傻或是哭花了的臉,那豈不是大大的糟糕?倒沒想到綺年面不改色,甚至連鳳冠都沒有歪一歪,一切的表現都好像迎親途中沒有出過事而她也順利拜完了堂一般。
這世子妃不簡單,難怪能在上元節那樣的慌亂中救人。果然這郡王府不是一般二般人能進的,就算身份低了些,性子上也有過人之處。所謂的千里姻緣一線牽,果然是有道理的。喜娘心裡這麼想著,手上卻不停下,端了合卺杯過來請夫妻飲合卺酒。
趙燕恆在小廝攙扶下坐到喜床邊上,一隻手垂下來落到床邊,卻有意無意地按在了綺年手背上,借著袖子的遮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一根手指還不老實地在她掌心裡輕輕撓了撓。
這混蛋!綺年半低著頭,也借著自己更寬大的袖子遮掩,直接捏住那根手指用力掐了一下,聽見趙燕恆輕輕地噝了一聲,這才滿意,抬起眼睛去看那合卺杯。
兩個銀杯,都鑄成匏形,乍看像是樣式簡單,細看時卻見杯壁上鏨出栩栩如生的和合二仙圖,四周飾以纏枝蓮花圖案,其間還點綴有烏銀的桂圓和蓮子圖案。而兩杯內的底部,還一隻鏨著龍圖,一隻鏨著鳳圖。杯底部各自絡以紅線,交匯打成一隻同心結,將兩杯相聯為一體。雖然大小不過在掌心那麼一握,卻極之精細。
喜娘將合卺杯斟上甜酒遞來,趙燕恆取了龍杯,綺年取了鳳杯,剛要就唇,便覺得趙燕恆的手輕輕捏了她一下,略一遲疑便將杯湊到嘴邊,手腕輕輕一斜,便將一點兒酒倒在自己袖子裡,這才將杯放下。卻聽旁邊有人笑道:「這合卺酒可是要喝淨了才好的,不能剩下的。」
綺年斜眼看了看那說話的婦人,雖然穿著妝花緞的衣裙,但腰身尺寸有些不合,怕是撿了誰的舊衣,匆忙間不曾改得合適,倒是頭上那赤金鸚鵡簪份量不輕,是件好東西。但是這合卺杯雖然不大,杯身卻深,若是將杯中酒全部傾在袖子上可就會被人看出來了。畢竟夏末秋初衣裳單薄,濕了一塊可不好看相。正在猶豫,趙燕恆身子忽然一晃,龍杯自手中落下,帶著鳳杯也從綺年手中脫出落地,而他直接就靠到了綺年身上,一手按住了額頭。
這下子洞房裡又是一片大亂,丫鬟們搶過來扶著趙燕恆,連聲喊著少爺,好像趙燕恆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了似的。喜娘看得臉色發白,心裡盤算著萬一這要是喜事變喪事,她還能不能囫圇著回家。只有綺年一手圍著趙燕恆的腰,鎮定地說:「都安靜些,先扶世子爺躺下。」
新娘子這還是第一次開口說話,一屋子的人都拿眼看著她,不少人心裡都跟喜娘一個想法----這新出爐的世子妃夠冷靜的,眼看著自己可能要守寡了都面不改色!
趙燕恆這時候睜開了眼,頭還靠在綺年肩上,虛弱地道:「無妨,只是有些頭暈罷了。」
本來喝過了合卺酒應該各自剪一綹頭髮編在一起,意為結髮夫妻;然後新郎就要出去到前頭酒宴上挨灌了。可是就趙燕恆這樣兒,喝個合卺酒都能暈倒,誰還敢讓他上酒宴去呢?喜娘低頭看看地上那合卺杯一正一反,便嘴裡高呼著「陰陽合諧」之類的話,快手快腳每人剪了一綹頭髮,拿紅線胡亂一綁放進準備好的荷包里,便準備撤退了。
綺年頭上壓著個鳳冠,只覺得脖子都要酸了,還得支持著趙燕恆的份量,實在辛苦。忽聽有人笑道:「這大好的良辰,我看大家也出去罷,總要讓新人早些歇下。」艱難地轉頭看去,見是個穿粉紅繡金衣裙的美婦,好像是在哪裡見過的。隨即見她身邊站的少女卻是趙燕好,便知道這是曾經在大明寺有過一面之緣的肖側妃了。
肖側妃雖則只是商戶人家出身,但既然入了玉碟立為側妃,身上也是有正五品誥命的,她這樣柔柔地說幾句話,趙燕恆又一副虛弱樣兒,也就沒人好意思再坐在這裡看新娘子什麼的,都相互招呼著起身。只剛才那穿妝花緞衣裙的婦人笑了一聲道:「我看世子這樣兒,怕也不宜同房----」話未說完就被旁邊的婦人拽了一把,將她拉出去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綺年對著她的背影盯了一眼。衣裳跟首飾不搭,沒準都是別人的舊物,看著倒像個來打秋風的窮親戚模樣,卻又這般的不會說句圓滑喜慶的話----是天生就如此蠢笨,還是有人教唆著?應該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吧,畢竟不會說好話的人,至少能學會不亂說話。
她這麼琢磨著,已經有兩個丫鬟上來攙扶趙燕恆躺下。一個是她曾見過總跟在趙燕恆身邊的清明,另一個卻長得彎眉杏眼,大眼睛那麼一轉,就教人想起明眸善睞一類的詞彙。兩人都穿著淺青的比甲,應該身份也是一樣的。
如燕和如鸝還有菱花不能跟轎,這時候才被人領到新房這裡來,三人搞不清楚情況,只見帶路的婆子神色嚴肅,心裡都不由得有些發慌,再一進來就看見眾人把新郎官往床上抬,頓時都嚇得白了臉,如鸝張口就喚了一聲:「姑娘----」聲音都有些顫抖。
珊瑚一直是緊跟著伺候,見綺年始終十分鎮定,也就沒太慌亂,趕緊對如鸝使了個眼色叫她不要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