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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阮盼示意阮夫人不要再說,提起裙擺跪了下去,從容道:「父親,庶子不能承爵,這是慣例。母親正因著不願讓爵位成了別人家的,才將弟弟記到母親名下。如今蘇氏家人四處傳揚,是唯恐麒弟的世子位坐得太穩嗎?這等人母親不捆起來,是要讓京城人人都記著,麒弟只是個姨娘生的,繼承國公府名不正言不順嗎?」

    阮海嶠本覺阮夫人太過份了,再怎麼也不能這般的踩蘇氏的臉,但聽了阮盼的話,又不禁覺得有理,連忙道:「盼兒快起來,今日你大喜的日子,不要被這些事沖了喜氣。」

    阮盼並不起身,只道:「父親雖這般說,女兒只怕這喜氣已然是沖盡了。從未聽說姑娘出嫁,姨娘和兄弟可以嚎哭到眼前來的,吳家的表妹們都在屋裡,方才都被嚇得往後頭去了。女兒這臉面都不知在哪裡,還談什麼喜氣呢?」

    阮海嶠聽得啞口無言,只道:「是為父的不是,不曾好生教導你弟弟。」丟臉都丟到親戚們面前去了,這事實在不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

    蘇姨娘此時已嚇得不敢哭了,只哼哼著道:「都是婢妾糊塗了,求大姑娘恕罪。」

    阮盼心中冷笑,理都不理,向阮海嶠道:「本來女兒馬上就要出嫁,論理,家裡事是管不得的。但為了兄弟們日後的前程,不得不問父親一句。這般的家無寧日,將來麒弟娶了縣主,豈不被郡王府所笑?若蘇氏再這般想哭便哭,想鬧便鬧,動輒還要擺出麒弟生母的譜來,將來縣主進門,究竟是要伺候幾位婆婆呢?縣主會歡喜嗎?郡王府會如何想?」

    這幾句話聽得阮海嶠有些悚然。以縣主之尊,難道會把個婢妾當婆婆?不由得道:「這,這如何是好?」

    阮盼淡然道:「依女兒淺見,為著兄弟們日後的前程,蘇氏斷不能留在家中。」

    蘇姨娘聽得大為驚駭,嘶聲叫道:「大姑娘,你怎能這般心狠!」阮麟也叫起來:「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姨娘做了什麼就不能留在家中?」

    畢竟是寵愛了十數年的愛妾,又生了兩個兒子,阮海嶠也不由皺眉道:「她總是你兩個弟弟的生母。」

    阮盼垂著眼睛淡淡道:「難怪蘇氏敢連永安侯府的臉面都踩,原來就因著是世子生母的緣故。女兒不知若永安侯府知道此事會做何反應。父親若是有意與永安侯府結仇,還請不要將女兒嫁過去,與其日後在婆家受苦,倒不如女兒今日與母親去廟裡修行,也好落個清靜。」

    阮海嶠不由氣結:「你,你這是威脅為父的?」

    阮盼昂起頭來道:「女兒豈敢威脅父親,分明是求父親給女兒一條活路。娘家若是家反宅亂,女兒在婆家又如何立足?若是將來女兒也如母親一般,被妾室這般欺辱,倒不如今日不要嫁了,去庵中持齋誦經了此一生,倒也乾淨。」她垂下頭,淡淡又補了一句,「料想縣主溫柔敦厚,日後自是肯好生侍奉蘇姨娘,郡王妃亦是寬厚的人,也定願與蘇姨娘論正經親家的,日後有蘇姨娘料理內帷,母親也可安心清修了。」

    這句話算是打蛇打到了七寸上。姨娘料理內帷,那叫做寵妾滅妻,是要被御史參一本的。君不見恆山伯府收了義女的那位冷家姑娘,母親長年在廟中修行,家裡就是個姨娘在料理。可縱然這個姨娘是恆山伯府的親戚,京城裡又有哪位有身份的婦人願意與之交往的?

    冷家還不過是六七品的小官,縱被人笑也無甚大損失,但英國公府就不同了,就因阮夫人沒生兒子,這爵位不知有多少旁支盯著呢。好容易請封下世子來,還是郡王府從中斡旋出力,若是將來縣主進門,看見頭上還有這麼位婢妾出身的婆婆,她豈會願意?若得罪了郡王府,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阮海嶠越想越是不安,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也是。」

    蘇姨娘一聽,頓時哭號起來。阮盼淡淡道:「姨娘還是低聲些好,若是傳到永安侯府耳朵里去,怕是喜事也要不喜了。」姑娘出嫁,自然是娘家靠得住,在婆家腰杆才會硬。可反過來說,婆家厲害,姑娘在娘家說話也可高聲些。如今她就是拿永安侯府來倒逼父親又如何?橫豎到了今日,這親事也是不可能不做的。

    「夫人----」碧璽喘著氣跑進來,「全福夫人來了,該給姑娘上頭開臉了!」

    阮盼跪著不動,臉上波瀾不驚。阮海嶠思來想去,只得嘆了一聲:「也罷,明日就將蘇氏送到家廟裡去。」

    蘇姨娘聽得兩眼一翻就要暈死過去,忽聽外頭有人道:「請父親寬恕姨娘一次罷。」卻是阮麒走了進來,一進院子便往阮盼眼前一跪:「姨娘今日舉動大大不妥,只是她素來糊塗,姐姐看在我份上,莫與她計較太多,就讓她在秋思院裡建個佛堂誦經可好?」又轉身向阮夫人磕頭道,「母親,今日是姐姐大喜日子,切莫耽擱了姐姐的吉時,請母親饒過姨娘這一遭罷。」

    阮盼心中嘆了口氣。畢竟日後這國公府都是阮麒的了,也不好與他過份翻臉,只得道:「我的吉時算什麼,整個英國公府日後都在麒弟肩上,掃了我的臉面事小,毀了國公府,日後難見列祖列宗才是大事。」

    阮麒磕頭道:「姐姐說的是。日後姨娘在自己院子裡誦經,不會再出院子一步,請姐姐放心。」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阮盼也不能將他逼得太狠,只得站了起來。丫鬟婆子們七手八腳將蘇姨娘拖了出去,好迎接後頭的全福夫人。阮麒心裡不知什麼滋味,明知道該出去,卻又忍不住往屋子裡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落在阮盼眼中,不由得心中冷笑,淡淡道:「麒弟還是快出去罷,你也是快要娶親的人了,日後做事少不得穩著些,須知整個國公府將來都瞧著你呢。」

    這裡前頭亂著,後頭綺年她們雖然沒有聽清楚,但吵鬧聲總不是幾間屋子能隔住的,何況即使不聽不看,難道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麼?吳知雪撇著嘴,本想說幾句話的,終究是看著堂姐和表姐都沒言語,也就把話咽了回去,只是嘴角掛著譏諷的笑看了喬連波一眼----再怎麼出身國公府,再怎麼記成嫡子,終究是姨娘生的,有那麼一個上不得台面的親娘。

    喬連波連頭都不敢抬,只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輕蔑地瞧著自己,當真是如坐針氈。幸好片刻之後外頭終於安靜了些,臥雨也來請她們出去,說是全福夫人已經開始給阮盼開臉梳頭了。

    眾人都走到前頭去,看著全福夫人用一根紅絲線絞去阮盼臉上的薄薄絨毛,施粉塗朱,又梳了頭,戴起鳳冠,綺年便笑道:「表姐今日真是美貌。」其實粉塗得有點厚了,但阮盼勝在生得端莊,即使塗成這樣兒也是好看的。

    阮盼雖然並無多少羞澀之意,但被綺年這樣一夸,也不由得微微低下了頭。飛虹拿了一條濕帕子擦拭去她嫁衣裙擺方才在地上沾的一點塵土,一面打趣笑道:「過不了一個月,就輪到表姑娘這般打扮了。」

    綺年不禁好笑:「表姐看看你的丫鬟,真真是忠心,連嘴上便宜都不許別人占一點的。」

    全福夫人在旁邊聽得也笑,仔細打量著綺年道:「這位姑娘是----」

    飛虹嘴快道:「這位是我們姑娘的表妹,未來的郡王世子妃呢。」

    全福夫人哦了一聲,看著綺年的眼神立刻變了,雖未做出特別親近的意思,但說話之間已然是變了態度。在座的除了知霏還懵懵懂懂之外,皆都覺得了,各自心裡不免都有了些想法。

    過了一時便聽門外喧嚷起來,全福夫人笑道:「這怕是吉時將至,新郎官兒上門來迎親了,既是探花,怕今日要被逼著做許多詩了。」

    知霏聽得心痒痒的,問道:「為何要逼著做詩呢?若不是讀書的又怎辦?」

    全福夫人笑道:「姑娘哪裡是這般好娶的?必是要女婿費些功夫,將來娶回去才知道得來不易呢。若不是讀書的,自然有不讀書的辦法,有些地方,新女婿要進門還要挨打呢。老身從前在京外時看過一次,新娘家裡姐妹嫂嫂一起上陣,手持竹條木棍,劈頭就打,打得新郎好不可憐。要衝過了這棍棒陣,才能進正屋接新娘呢。不過那都是商戶人家這般行徑,高門大戶是不會如此的。」

    知霏聽得心裡更癢了,拉了綺年的手求著要去前面看熱鬧。全福夫人笑道:「去看看也是無妨,只是未出閣的姑娘須尋個隱蔽之處,莫要叫外男看見了就好。」

    吳知雪也想看,於是與知霏兩人一邊一個,硬把綺年拉了出去,只留下喬連波與吳知雯在屋裡陪著阮盼。吳知雯自定親之後就沉默寡言,阮盼也是不妄言妄動的人,何況今日她是做新娘子,更不可多話,於是屋中十分安靜,倒正好叫喬連波得了空兒想起心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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