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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冷玉如嫁去西北,綺年在京里的好友就是許韓二人了,接了帖子自然高興。何況她不日就要出嫁,怕是這樣的機會也不多了,當即便回了帖子說明日必到,又想著寫封信去給冷玉如報報喜。剛拿起筆來,琥珀就捧著匣子進來了。

    「……老太太說,這是給姑娘添妝的,還請姑娘……不記舊惡,就允了連章少爺搬回來住罷。」這話琥珀自己都覺得難說,說到最後頭不由得就低了下去,臉上也有些發紅。

    綺年淡淡聽她說完,連匣子蓋都不揭便道:「煩勞姐姐將這些拿去給喬表妹,就說我做表姐的給她添妝。至於喬家表弟,他年紀不小,理當遷到外院了,與我恕與不恕亦無甚關聯。」

    琥珀聽這口氣冷硬,不敢再說,捧著匣子又退了出來。在院子裡遇見珊瑚,到底是曾經一起在松鶴堂當了幾年差的,少不得送她出來。琥珀便將此事說了幾句,嘆道:「我這回去交差,少不得又要挨罵。」

    珊瑚也嘆道:「你是已定了人家的人,熬過這幾年便自在了,不似我,如今還沒個出處呢。」

    琥珀一想也是:「若你留在府里,老爺太太礙著你是老太太的人,總不好為你做主,你還得求老太太去。」

    珊瑚苦笑道:「我伺候了周表姑娘這兩年,老太太哪裡還能把我當作松鶴堂的人呢?」不遷怒都已是好的了。

    琥珀也發愁:「那你打算如何?」

    珊瑚看看四周無人,扯著她道:「好妹妹,這事還要你幫我說幾句話,叫老太太指了我跟著周表姑娘出嫁。」

    琥珀大吃一驚:「姐姐,莫非你想著郡王世子----」

    珊瑚趕緊搖手:「妹妹你說什麼呢,我豈是那般的不知高低?我是什麼人,怎配得上到世子眼前----我是想著,周表姑娘待人寬厚,我跟著嫁過去,好生伺候兩年,再求了表姑娘出去嫁人,總比耗在這府里好。」

    琥珀沉吟道:「這麼說倒當真是好的。只是周表姑娘會不會記恨你是老太太給的……」

    珊瑚搖手道:「再不會的。我跟了姑娘這兩年,冷眼看著,只要守規矩,姑娘是不分誰給的人。你可知道,原來跟著喬表姑娘的那個菱花,如今已去求著老爺,想跟著周表姑娘出嫁了。」

    「菱花?」琥珀跟著顏氏,素來是從不主動打聽事情的,只隱約聽說藕花是死了,「聽說藕花是死了,喬表姑娘像是把身契還了菱花。」

    珊瑚輕輕哼了一聲:「藕花命苦,身子弱。挨了打之後好些天都沒人問,沒熬過去就死了。就是菱花,若不是周姑娘身邊的如燕知道了來報給姑娘,姑娘拿了錢叫人去請大夫抓藥,菱花怕也逃不了一死。」

    大家都是一樣的丫鬟,琥珀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她兩個也算是被連累了,只菱花如今也算自由身了,也是喬表姑娘給的恩典。」

    珊瑚冷笑道:「不是我做下人的敢議論主子,也就是跟妹妹你說幾句。當日藕花菱花分明是無辜的,老太太說叫打的時候,喬表姑娘怎的不求情呢?」

    琥珀支吾道:「表姑娘當時哭得厲害,怕是也嚇昏了。」

    「便是當時嚇昏了,後頭怎的也不去看看?菱花外頭沒家人,就還了她身契,教她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到哪裡去?手裡連一分銀子沒有,如何過日子?」

    這下琥珀也沒得辯,只能嘆氣道:「喬表姑娘不通世事,大約是忘記了賞銀子。」

    珊瑚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總之我是打定了主意,妹妹定要幫我才是。」

    琥珀點頭道:「別的我做不了,這事倒是能幫姐姐說幾句,姐姐且放心罷。」別了珊瑚,自回了松鶴堂。

    果然顏氏聽了回話,立時變了臉色,只是罵了琥珀一句不中用,卻也別無它計,只怒沖沖道:「你便將這些東西給連波,也不必說是那丫頭給的!拿著我的東西去做人情,想得倒好!」

    琥珀暗想周表姑娘哪裡是想做人情,分明是不想再接顏氏的人情了,便低頭道:「雖這麼說,可老太太什麼都不給,也不像樣……」

    顏氏一拍炕幾:「豈是我不給?分明是她不知好歹!我還給她什麼?難道讓她再打我的臉不成?」

    琥珀低聲道:「依奴婢看,珊瑚不是如今伺候表姑娘麼?老太太就把珊瑚的身契送過去,諒來珊瑚伺候了兩年,表姑娘為著自己名聲也不好不要的,老太太也就全了禮了。」

    顏氏還在氣頭上,聽了不假思索便道:「你說的有理,立時把珊瑚的身契送去就是。」坐了半晌,恨恨嘆了口長氣,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幾分後悔,若是當日再拖一拖,不急著照吳嬤嬤的主意去做……

    追悔莫及的人真不只是顏氏一個,此時,郡王府里也是一派山雨欲來般的壓抑。

    趙燕恆身邊的小廝立秋跪在地上,正在回答昀郡王的問題:「小的也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

    昀郡王臉色鐵青:「胡說!這香薰球的事分明是你透出去的,怎說不知?」

    立秋不慌不忙磕了個頭:「回王爺,當日世子吩咐小的拿著這球出去,到各家銀鋪里去一一打聽。小的走到角門上,是遇著三少爺身邊的小廝追風,追風看見小的手裡的銀香薰問了一句,小的怕是宮裡的事不讓說出去,便隨口說是世子叫拿著去銀鋪里打個樣子。追風又問小的是哪裡來的,小的回說不知道,只是世子給的。除此之外,小的什麼也沒說過,當真不知最後這香薰球怎會成了世子與周家姑娘的定情之物。」

    昀郡王盯著他:「此話是實?」

    「小的怎麼敢欺瞞王爺?便是小的當時聽了這些閒話也嚇了一跳。說起來世子雖吩咐了小的這事,但小的還未去問過幾家呢,實不知這話是怎麼傳出去的。」

    昀郡王在房裡轉了一圈,回頭盯著他道:「那世子那日是否去了梅林?」

    立秋又磕了個頭道:「世子那日是去了梅林。王爺也知道,世子身子不好不能讀書科考,但素來也是喜歡與人談論詩文的。那日世子聽說有文會,便換了衣裳想去看看,後頭在山上遇著鎮撫使司的周漢辰鎮撫去大明寺上香追薦亡。王爺知道,周漢辰那人最喜交結權貴的,見了世子就纏著說話……」

    昀郡王想起那個死皮賴臉的周鎮撫,也不由得皺了皺眉:「世子與他說了什麼?」

    立秋笑道:「世子只說想去看看文會,滿口裡講的都是四書五經,小的聽不懂,但看那周漢辰也是聽不懂的。」

    昀郡王輕哼了一聲:「他是個走家串巷論人長短的,詩書自然不通。但後頭怎會又有什麼落水之事?」

    立秋撓了撓頭道:「世子被他纏不過,隨便在後山走走,誰知道有位姑娘不知怎的踩滑了腳就摔入了那溪水之中,世子也是好心相助,卻不知是誰傳出去的。」

    昀郡王一拍桌子:「必定是那周漢辰做的好事!」轉了幾圈又道,「你們這些奴才,既知並非世子與人私相授受,如何不來稟報本王?」

    立秋低了頭道:「世子這些日子被禁足,小人也是前幾日方才聽說的,彼時王妃已去了周家提親,連八字都合了。小人也想來稟報王爺的,是,是世子說: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王爺既是選了周家姑娘,必有道理的,斷不會因著些傳言就隨便為世子擇妃。且王妃又親自去了提親,若此時反悔,卻教王妃臉面受損,亦叫人覺得郡王府言而無信。且----且周家姑娘最是無辜,若是再被退了親,卻教她如何自處呢?」

    昀郡王聽得也不禁微微低了頭,心中自覺有愧。當日若是聽了王妃之言後再叫了兒子來問一問,豈不是真相大白?他自知素來對長子有幾分冷淡,難得長子還這般信任自己,只以為自己擇了周家姑娘自有道理,實在是教自己心中有愧。如今連定禮都已下了,婚期也已擬定,且宮裡太后和皇長子妃都添了妝,萬無再悔婚之理。可是兒子堂堂的郡王世子,竟然就此要娶一個六品文官的孤女為正妃,實在是不配!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對長子相信不深,略有些兒風吹糙動就信了……

    立秋低著頭,從眼角悄悄觀察著昀郡王面上神色,此時才囁嚅道:「王爺,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就是。」

    「小人當日伺候世子,見落入溪水的那女子嬌小纖弱,且身上披著一件丁香色的披風。後頭世子將人救起之後,又有一位姑娘趕過來,身上披的卻是件銀紅色披風。她將那披風解了下來,將落水女子裹住後向世子道謝離去。可是小人後頭打聽來的閒話,卻說那日落水的姑娘穿的便是銀紅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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