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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鄭氏暗地裡捏了一把汗,照著與丈夫和大伯商量好的話回答:「回太后的話,初時家裡實是看著韓傳臚好,怎奈兩人的八字不合。後頭去廟裡求人批了八字,說這孩子先天的有點弱,要許個八字里多水的丈夫才好扶持。恰好她姑母的嗣子進京來,臣婦的大伯看著那孩子穩重,問了八字又相合,就許了。因著那孩子也有志氣,想著中了進士再娶親也風光些,此事便只有家裡人知道,並沒宣揚出去,連惠側妃都不知道的。不想----倒是擾了太后……」
這話說得沒一些破綻,太后也只能罷了,但心裡終究不歡喜,又道:「哪一個是與昀郡王家世子定親的?」
綺年心裡叫苦,只得站起身來:「是民女。」
太后上下打量她,笑道:「果然生得不錯,難怪世子喜歡。」
金國秀本安安靜靜坐在一旁,這時微笑道:「瞧太后說的,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難道世子還是自己先相看過的不成?」
太后笑道:「你可不知道,這銀香薰球定情的事都傳開了,我老婆子都知道了,你倒還懵然不知的。」
金國秀詫異道:「孫媳如今只顧著孩子,竟真是諸事不知了。太后說的銀香薰球是什麼?」
綺年低著頭,四周宮人們的目光全落在她臉上,其中不無輕蔑之意。耳聽太后笑道:「我也是才聽說的,世子手裡有個銀香薰球,是當初吳家長女出嫁時的陪嫁,聽說是已故吳太傅親手畫的合歡花樣子,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對的。」
「合歡花?」金國秀微微一怔,忙道,「可是球面上四對摺枝合歡花,中間一個如意圖樣的?」
這下輪到太后詫異了:「你不是不知麼?怎的連什麼圖樣也曉得?」
金國秀滿面激動道:「太后容孫媳再問周家妹妹幾句。周妹妹,去年上元節你可曾出門觀燈?」
綺年這會兒心裡已經猜到一點什麼了,點頭道:「是曾出門觀燈。」
「可是戴著帷帽,穿一襲水田披風?」
太后越聽越糊塗:「你怎知道她穿的是什麼?」
金國秀歡喜笑道:「太后容稟,孫媳去年上元違了規矩私自出宮,沒想到就遇著燈市起火,街上行人相互踩踏,丫鬟也擠散了,孫媳也被人擠倒在地。」
太后當日雖未親眼目睹燈節踩踏的場面,卻是聽宮人們轉述過的,此時都不由得後怕,嗔道:「你真是沒規矩,肚裡還帶著孩子呢就亂走,若傷著了可怎麼好!」
金國秀低頭道:「是。孫媳日後再不敢了。」
太后雖最愛永順伯這親孫子,但對重孫女也是喜歡的,本不怎麼喜歡金國秀,但如今愛屋及烏,對金國秀也連著喜歡起來,嗔了她兩句也就算了,又問道:「那與香薰球何干?」
金國秀笑道:「當時人實在太擠,孫媳倒在地上還當自己要被踩死了,誰知卻被旁邊人拉了起來----」
此時連太后也猜出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得轉眼看向綺年道:「難道是周家姑娘拉你起身?只你們當時難道不曾認出來?」
金國秀低頭道:「孫媳當日怕出宮被人瞧見失了皇家體統,便買了一隻面具戴在臉上。那拉孫媳起身之人又戴著帷帽,且當時情形怎容孫媳細看,連道謝都未來得及,便被擠散了開去,只是隨手一抓,從那人身上抓下一物來,待後頭逃了出來才發現是只香薰球。」
這一下真是峰迴路轉,殿中眾人,連鄭氏等人都極驚訝地看向綺年。綺年心裡也是驚訝,不過她驚訝的卻是那天收到的紙條,趙燕恆寫了入宮便知,怎想得到他竟是借了金國秀之口來為自己洗脫污名?
金國秀續道:「本來孫媳早想著尋了恩人出來,只是回宮便先進了寶華殿,後頭又有了身孕。直到今年上元節,孫媳又想起此事,因在宮中不便,便借著家中人新年覲見的機會,將這香薰球給了二弟,教他幫我慢慢地尋人。如今說這香薰球在世子手中,莫不是舍弟去求世子幫忙了?」
太后半信半疑道:「既你給了弟弟,未必昀郡王世子手中那隻便是你給的。」
金國秀點頭道:「太后說的也是。來人,速叫人去家裡問問,二弟將那香薰球放在何處了?」
宮人們自然飛跑著出去安排。這裡太后疑惑著看向綺年道:「既是這麼著,怎麼又傳出那香薰球是定情信物的話來?」
綺年連忙站起來,低頭道:「回太后,民女並不知怎會有這話的,民女與世子之前不過是於顯國公府上撞見過一次,當日民女閨中好友出嫁,乃是去送嫁的。當時且有顯國公府上丫鬟婆子十數人在旁,民女連世子是什麼模樣都不曾看清。直到,直到郡王府上王妃登門,民女方知有什麼銀香薰的話,卻並不知是何緣由。」
金國秀追問道:「妹妹上元節時穿的可是件五色的水田披風?那披風上還鑲著毛邊兒。只我當時摸了一把,覺得不像是什麼貴重料子。」
綺年點頭道:「是成都老家那邊丫鬟惦記著,做了送來的。本不是好東西,卻是她一番心意,所以穿了。」
太后沉吟道:「那披風可能拿來看看?」瞧了金國秀一眼,心想她身懷有孕後便再未出宮,便是要串通也沒有機會。
鄭氏雖不明白事情怎會成了這樣,但也知道這是好事,當即便應了,叫人速速回去取那披風。這裡眾人便又說些閒話,等著兩撥人回來復命。只是此時更沒甚話好說,幸而有個小郡主牙牙學語,才使場面不致冷落。
過了些時候,是去顯國公府的人先來回話了,說金國廷如今已在宮門外候著,說當初因著專注春闈,確是將那香薰球給了郡王世子代為尋找,只是並不知這銀香薰怎又會惹出世子與周家姑娘的閒話來。金國秀聽了便皺起眉:「二弟糊塗!這閨閣女兒家的東西,怎該隨便拿了出去?倒是我給周妹妹招了無妄之災。」
這時太后已信了大半了。恰回吳府的人也將披風取來,太后見那披風確如金國秀所說,質地也不過是普通綢緞,針腳卻極細緻,更信得緊了。這樣一件披風,不是三日兩日趕得出來的,若說是做就了局來騙人,那用的料子卻不是京城這邊常見的京緞或官緞,而確是蜀地所出的綢緞,有些在京城內竟是見不著的。
太后出身顯貴之家,入宮便是皇后,這一輩子都是綾羅綢緞,錦衣玉食,於這些衣料上極有眼力,看了這件披風,什麼疑惑也沒有了。瞧了綺年一眼道:「如此說來,倒是你受了委屈,清清白白一個姑娘,沒的叫人傳了這些閒話。」轉而想到綺年不過一個六品文官之女,得嫁郡王世子為正妃已然是天大的運氣,便又道,「不過正所謂好事多磨,最終得了這般好姻緣,也算是你的福報了。」
金國秀笑道:「太后說的是,這陰差陽錯的,倒真是天賜的姻緣。可見為善為惡,老天都看著的,這便有回報了。」
此時殿內眾人看綺年的眼神已又是一變,由輕視不屑轉為或羨或妒。郡王世子的正妃,若無大過將來便是郡王妃,這是上玉碟有封誥的,便是一二等大員乃至公侯家的夫人,見了都要行禮。多少京城貴女得不著的,卻被這麼一個京外遠地來的父母雙亡的孤女得了去!
喬連波坐在最下首,深深低著頭,雙手卻不由在袖子裡緊攥成了一團。原來,原來這香薰球竟不是什麼定情信物!那----若是當時外祖母不曾叫吳嬤嬤去傳出那樣的話,是不是----她趕緊將心裡的念頭壓了下去。連皇子妃都說了,這是為善之報,何況自己將來也要嫁入國公府,照樣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且婆婆又是姨母,日子絕不會過得比表姐差。
金國秀深深看著綺年,笑道:「妹妹救命之恩,我也不好說謝了,妹妹大喜之日在即,我只有為妹妹添些妝奩,聊表心意了。」隨即向身邊侍女道,「去取我的玉jú花簪來。」
太后聽了也不由點頭:「那jú花簪是你最心愛之物,拿來相贈也是誠意了。既這麼著,哀家也添點兒東西。」又一掃下頭坐著的幾人道,「既是今兒都見著了,哀家也不能厚此薄彼。取四柄白玉如意來,周家姑娘再添上一枝和合二仙金步搖。」
底下鄭氏連忙帶著四人起身道謝。金國秀的侍女去了一會兒,捧著兩個盒子回來:「皇長子恰在宮中,聽了也道要好生謝過周姑娘,吩咐又拿了一對羊脂白玉比目佩,讓周姑娘與郡王世子佩掛,夫妻和睦。奴婢出來路上又遇了皇上,皇上說也要叫人來封賞呢。」
這下子殿裡一干宮人們的眼神簡直是能妒出火來了。金國秀並不理睬旁人,只打開侍女手上的匣子,裡頭放的果是那朵精緻無比的玉jú花。金國秀將玉jú花拿在手裡看了看,親自簪到綺年鬢邊,緩緩道:「當日在大明寺與妹妹相遇,果是有緣人。願妹妹日後夫妻同心,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