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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說起來,這要求不算太過分。周立年既然承了二房的嗣,從禮法上來說他就是吳若釗的親外甥。何況他並不是不學無術只指望著親戚提攜,能連中秀才和舉人,那必也是有幾分學識的,吳若釗最愛有學問想上進的少年,若是聽說周立年要進京,那必定是歡迎的。

    「來了也好,我先與舅舅提一句。」綺年把信收了,就說到要給韓嫣挑衣裳料子的事。如鵑趕緊挑出幾塊最新樣的鮮亮料子:「韓家姑娘喜歡這桃紅的顏色,正是新出的花樣子,做春衫再合適不過。姑娘也要脫孝了,也該穿件鮮亮顏色,依我看,湖藍湖綠的雖好,春季里還是該穿件紅的喜慶,這銀紅色就好,又是垂枝蓮花的圖,也不俗的。」

    正挑著衣裳,小丫鬟香鈴兒一溜煙跑進來:「娘子,上回那個沒買料子的公子又來了。」

    沒買料子的公子?綺年往外一瞅就不由得苦了臉:世子大人喂,您怎麼又來了?

    如鵑有眼力勁兒,立刻扯著丈夫和香鈴兒把地方讓了出來。小楊還摸不著頭腦:「這是怎的了?怎能讓姑娘獨自跟個陌生公子相處呢?」

    如鵑嘆口氣:「姑娘自有分寸,我們就別管了,日後就見了這位公子也切莫說出去。」唉,看這位公子的穿著就知道非富即貴,人又生得俊秀和氣,雖說年紀略長了些,但年長些的男子知道疼著人。也不知這公子有否娶妻,若是姑娘能嫁這麼一位夫婿,想來也是不錯的。雖說姑娘沒說什麼,但看這樣兒,似乎對這位公子也頗有好感的……

    如鵑胡思亂想著,一眼又看見跟著那位公子來的那冷冰冰的青衣侍女,頓時什麼綺思都沒了。連個侍女都穿著精緻神情倨傲,只怕這位公子之富貴遠在她想像之上,這樣的人家後宅哪裡會簡單,還是不去的好。

    綺年自然沒有時間去猜測如鵑在想什麼,只是看著趙燕恆有些敢怒不敢言:「世子可是來還民女那香薰球的?」給他來個先發制人,但願世子大人臉皮薄一些,就不敢再提什麼要求了。

    可惜趙燕恆不為所動:「抱歉得很,今日不曾帶來,乃是另有一事想請姑娘相助。」

    綺年頓時頭疼:「我不過一介糙民,應該沒什麼能襄助世子的吧?」

    趙燕恆看出她的不情願,無奈地一笑:「實不相瞞,此事當真只有求助於姑娘。我知姑娘素來睿智,眼界非普通女子可比――」

    綺年輕咳一聲打斷他的馬屁:「世子,並非民女睿智。其實,民女頗有自知之明,絕非什麼天縱英明之資,但以京城中無數世家貴女而言,比民女更為聰慧者不知凡幾。只是如今世道,閨閣女子足不出二門以外,男子外事亦不入二門之內,又何來眼界呢?即如民女,無非是父母嬌縱,不曾太過拘禁,是以在外頭稍許看了些事而已。若因如此而許民女以睿智二字,著實惶恐。也恐對天下女子,有不教而誅之意吧。」

    趙燕恆靜靜聽了,微微笑起來:「想不到一句讚許之語,倒引發姑娘這番感慨,是恆言語不慎了。只是此事――若我說這是最後一次勞動姑娘,不知姑娘是否相信?」

    綺年真想說:我不相信就可以不幫忙嗎?想想這話說了也無益,這種特權階層,哪裡有理好講呢?只好無奈地道:「只願世子記得今日之語。」

    趙燕恆立起身來,就對綺年深深一揖。這倒把綺年嚇了一跳,趕緊側身閃避:「世子這是何意?」上次已經有這麼一個禮了,那時候是謝她幫了金國廷,這次又是要做什麼啊。

    趙燕恆沉聲道:「多謝姑娘屢次相助,此時無以為報,日後姑娘若有驅使,在下敢不聽從。」

    這,這也說得太厲害了吧?我一個小小的糙民,敢驅使堂堂的郡王世子?綺年只覺得腦門兒上一層虛汗,乾笑道:「世子說得太過了,想來我也幫不上什麼大忙,哪裡敢求報呢。」

    趙燕恆卻肅然道:「姑娘或者自己不知,然而牽一髮而動全身,姑娘幾次相助,非但於恆個人乃是大恩,便是於家國天下,亦是有益的。」

    媽呀,這帽子就更大了,我可沒想救國救民哪。綺年覺得腦門兒上的汗冒得更厲害了:「世子究竟是要民女做什麼事?」可別讓我殺身成仁,那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正月里,恆山伯府要開梅花會。」

    怎麼又是恆山伯府?如今冷玉如都嫁到西北去了,綺年真心不想再跟恆山伯府打任何交道。

    「姑娘可知道,恆山伯府世子鄭琨納秦苹為妾了?」

    「知道啊。」世子大人您不是還去鬧過洞房麼?

    「姑娘是否想過,鄭琨為何要納秦苹為妾?」

    「這――難道不是偶遇然後――」雖說秦苹是東陽侯府的遠親,但現在名聲似乎已經不大好聽,做個妾也沒什麼吧?

    「要知道,當日在湖石後聽見那二人對話的,除了姑娘與韓姑娘之外,就只有秦苹了。而且當時姑娘與韓姑娘隱藏甚好,估計直到今日,除在下外,也少有人知當時姑娘也在那湖石之後。」

    綺年悚然一驚:「世子的意思是――懷疑那人是鄭――」當日被殺死的丫鬟是秦苹的侍女,偏偏秦苹又叫嚷著是遇了歹人,如果綺年是那接頭的什麼公子,做賊心虛,多半要懷疑秦苹是不是看見或者聽見了自己。

    可是要想殺秦苹滅口,那就難得多了。一來秦苹是女兒家難得出門,二來她怎麼也是東陽侯府的親戚,真要被人殺了,還不得掀起軒然大波?如此一來,將秦苹娶回去――啊不,是納回去――似乎真是一個比較妥當的選擇。即使秦苹發現自己的丈夫是殺人兇手,她敢說出來嗎?

    「當日鄭琨納妾,我曾慫著要去鬧洞房,想看一看秦苹的反應。只可惜,被鄭琨推拒了。」越是推拒,他反而越有些疑心,「如今內宅之中我不能進入,只能勞煩姑娘代為試探一二了。」

    綺年揉揉太陽穴:「世子,我只是一介小小蟻民,只想著安安靜靜過日子,如今屢次捲入風波之中,實非我所願,亦非我所能。只願世子記著承諾,此後容我安靜度日。否則,我一介平民,遲早是要被這些事碾得粉身碎骨的。」

    趙燕恆微微低下眼睛,露出一絲愧色:「是恆等男子無能,竟致勞動姑娘涉險。只是事關大統,不得不如此。」

    「我記得昀郡王之爵是世襲罔替的吧?」又不是降爵而襲的那種,您將來就是郡王爺,做個逍遙王爺不好麼?

    趙燕恆苦笑了一下:「實不相瞞,恆雖不敢自稱是為了家國天下,卻也不是為了一己之爵位。固然皇家血脈本應一視同仁,然而究竟誰承大統,卻是關乎天下。即如姑娘,有吳惠皇子妃在前,怕也不能真的安靜度日了罷?」

    綺年嚇一跳:「世子請慎言,吳家絕無意插手立嗣之事。」

    趙燕恆一笑:「當真無意麼?君王立嗣,非只家事,亦是國事。吳侍郎乃是純臣,當真能不關切此事?」

    綺年啞口無言。吳若釗能不關心嗎?堂侄女兒都入宮了,吳家其實就是綁在長皇子這條船上了,再無意也要有意了。

    趙燕恆微微欠身:「周姑娘勿憂,此語出於我口入於你耳,出了這門,我不知你亦不知。」

    這不是掩耳盜鈴麼?綺年苦笑:「那世子就說吧。」聽一小截也是聽,全聽了也是聽,真要是世子大人想殺人滅口,那也不差多聽點了。不過也許是直覺吧,綺年總覺得趙燕恆還不至如此。

    趙燕恆反而笑了:「還能說什麼呢?皇上三子,長皇子仁厚,次皇子精幹,三皇子聰慧,若皇上只有一子,必無可憂;若有一子為中宮所出,亦無可憂。只可惜――」皇后一個兒子也沒生出來。

    「既是三子都好,無論哪位承繼大統豈不皆可?」

    趙燕恆搖頭:「長皇子生母早喪,次皇子出身微賤,三皇子――乃是生母太盛了。」

    這不是難死人嘛。娘死了不行,出身低了不行,出身高了還不行,也太挑剔了。綺年暗地裡翻了個白眼:「是恐有外戚之禍嗎?可是皇上當年得位,亦有鄭家功勞,若是鄭家忠心為國,則外戚又有何可懼呢?」

    趙燕恆眼中露出讚賞之意:「自來國人皆畏外戚,周姑娘此語,見地已高出一籌了。」

    世子您可少夸兩句,夸完了我還得替您幹活兒呢。

    「世子太過獎了,民女不過婦人之見罷了。」

    趙燕恆並不在意,只笑了笑:「倘若只有恆山伯而無承恩伯,則三皇子即位並無不妥。雖則鄭貴妃為人囂張,但中宮端慧,倘自幼便將三皇子養在膝下,也必能育出國之良主。」

    「承恩伯?是太后的娘家?是太后與鄭貴妃……」嫡母和小老婆勾結,想要把持後宮了?也難怪,當今皇上能繼位,與太后及時將他記在自己名下頗有點關係,眼下嫡母手裡拿著這點恩惠,貴妃小老婆家裡還有個擁立之功,皇上大概是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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