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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冷玉如又點了點頭:「既是如此,管家也不必特地採買什麼宅子,明日動身,送我去邊關罷。」

    張英一怔:「少奶奶――」

    「我既是張家婦,自應隨少爺去邊關才是,豈有遠離夫君翁姑,獨自坐在京里的道理?」

    「只是邊關清苦……」張英嘴上雖這樣說,眼神已經微微閃動。

    冷玉如淡淡一笑:「聽聞夫君亦有兄弟姊妹,既姑嫂們能過日子,我如何不能過?」

    張英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起身垂手道:「既是少奶奶吩咐,小人敢有不從?這就收拾東西,安排行程去。」

    張英退出去,聽香便急道:「姑娘難道要獨自上路不成?」

    冷玉如淡淡道:「不是有管家麼?且還有張家家丁僕役,怎會是獨自上路?來替我更衣,去尋金大奶奶問一句,煩她將我娘請了來與我再聚一夜罷。」本來三朝歸寧還能再見一面,如今怕也沒有了。

    韓嫣想了想道:「去邊關也好,只是不知戰事究竟如何,若當真打了起來,你――」

    冷玉如冷笑道:「若當真戰事緊急,這管家也不會答應我去添亂。不說別的,單只這些嫁妝,送到邊關就十分繁瑣。他既肯讓我去,自然是邊關無妨。我若不去,怕不只張殊,就連張家這些下人也瞧我不起!」

    聽香忍不住落淚道:「姑娘恁地命苦……」

    冷玉如倒微微一笑:「苦什麼?這是我自己選的,便是有苦也要自己擔了。」

    這場婚禮半途中斷,加上西北有戰事的消息,頃刻便已傳入宮中。皇帝知曉後,對張殊因公廢私之舉大加讚揚。張殊本是正六品的百戶,皇帝立刻就授了他從五品的副千戶,且破例給了冷玉如正五品的封誥,以表彰其隨夫從軍的壯舉。

    妻子的封誥比丈夫還高半級,這種事少而又少,是以不少人都在議論,無論西北戰事是大是小,平定之後,張殊至少要升為正五品。至於那些後宅的夫人們,有許多大半輩子連個封誥都還沒掙上,免不了要艷羨。也有那小肚雞腸的,私下裡說些酸話,或說冷玉如這誥命來得輕省,或說她不過博個名聲,去了邊關還不曉得能忍耐幾年云云。更有那涼薄尖刻的,便說自己寧願不得封誥,也不想戰事之後做了寡婦。種種議論,不一而足。

    皇上封誥臣子妻,自然也得走個過場費個時間,故而冷玉如啟程之時,已是三日後了。

    綺年和韓嫣將人直送出京城北門。離城門十里有一長亭,冷玉如一身行裝,戴著帷帽笑道:「古話說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再沒有個一直送下去的道理,你們也都回吧。」

    冷太太雖是不舍女兒,卻道隨夫君而居乃是正理,因知自己若來相送必然哭得不成樣子,索性不來,昨日就回青雲庵去為女兒夫婿誦經去了。鄭姨娘倒是想來,冷玉如卻不許。恆山伯府里鄭瑾娘仍在「病中」,倒是鄭珊娘素日裡與冷玉如相處還過得去,出來送了一程,還送了自己手繡的一方帕子。

    冷玉如既如此灑脫,綺年和韓嫣自也不能擺出一副粘粘糊糊的作派,三人在長亭內以茶代酒飲了一杯,冷玉如便上了馬車,張英帶著張家二十名家丁左右護送,加上滿滿幾車嫁妝,就此相別。

    雖說之前也曾在成都分別過,但如今冷玉如已嫁作人婦,這次送別也就更添了幾分惆悵。綺年和韓嫣直看著車隊消失在天邊,這才沒精打采地返城。韓嫣道:「去我家中坐坐?」

    綺年嘆道:「算了,你家裡也忙得不行,我倒是去鋪子裡看看也罷。」韓家是新置的宅子,雖則帶著家具,但總有不如意的地方要重新安排過。何況韓太太想著韓兆成親之事,索性一次將宅子收拾出來,省得日後再折騰。

    綺年那蜀錦蜀繡的生意在春闈前後達到了一個高cháo。小楊從成都華絲坊進了一批元寶如意花紋的半錦,取名為「三元如意」,不僅僅在京城,甚至在直隸也有銷路。因韓兆當日就是穿了這樣一件淡青色半錦衫參加了殿試並點為傳臚,因此這種花色的料子銷路極好。直到如今天氣炎熱,蜀錦穿著有些重了,銷售額才回落了下去。

    綺年去的時候如鵑帶了個小丫鬟正在整理新運來的一批料子,這是用來做秋衣的。見綺年來了,如鵑十分歡喜,又是倒茶又是端果子。綺年看她臉色紅潤精神飽滿,顯然日子過得很是不錯,心裡也歡喜。

    如鵑陪著綺年說了幾句話,綺年看她一個勁地挑那果子裡的酸杏干吃,不由得心中一動:「這是――有喜了?」

    如鵑頓時面上飛紅:「才兩個月呢。當家的不許我做重活兒,特地找了個小丫頭來幫我。其實我既不吐又不暈,能吃能睡,哪裡這樣嬌貴了呢!」

    「哎,頭三個月可不能大意!」綺年也歡喜起來,「不能提重物,不能突然用力,不能從高處跳下來,不能……」倒說得如鵑笑起來:「姑娘懂得怪多的……」

    綺年訕訕住了口,心想我還有一整套的孕婦注意事項與嬰兒養育大全可以告訴你呢,只是不敢說而已:「總之頭三個月切莫大意,這是頭一胎,養好了,後頭再生也順當。」想想自己如今還只是個未婚姑娘,還是不要說得太多以免驚世駭俗的好。

    如鵑低頭摸了摸肚子笑道:「請過郎中了,也是這般說的。如今有這小丫頭幫著我,當家的又分了許多活計去,實在也用不著我做什麼。算來這孩子來的也是時候,等出了三個月,又該各家做秋衣冬衣,到他臨盆便是過年,那時候生意也不做了,什麼也不耽擱。」

    這說得綺年也笑起來。如鵑說了一會兒閒話,便嘆了口氣道:「當家的前幾日從老宅回來,說是……如鶯那丫頭做了立年少爺的通房了。」

    「通房?」綺年吃了一驚,「不是妾?」通房丫鬟連個名份都沒有啊。

    如鵑低頭道:「是通房。立年少爺說了,不曾娶妻,不可先納妾,不過日後娶了妻,必定抬舉她做姨娘。」

    「那哥哥打算幾時娶妻呢?」

    「如鶯說,立年少爺已過了院試,如今是秀才了。只等鄉試和會試了。怕是――要待會試之後才會……」

    綺年扳著手指一算:「那豈不是至少還要兩年之後?」這還得周立年一舉得中呢,若是中不了,又得再等三年。何況周立年未必只滿足於舉人,說不定要等中了進士才成親。就算他來個三元及第,那也得三年之後。到時他方過弱冠,娶妻正當時,可是如鶯二十歲,在這個年代,女子的青春就算已過了。

    「如鶯這丫頭,怎的如此死心眼……」

    如鵑嘆道:「當家的勸過她,她只是不聽,也不知怎麼的,就認定了立年少爺。當家的回來與我說,他在成都辦了幾日貨,眼看著立年少爺似乎也並不十分――倒是如鶯,伺候著少爺,捉著空兒還去七房伺候七太太。我聽家裡留下來的婆子說,是七太太做主,叫立年少爺收了如鶯的。」

    既然她自己打定了主意,別人又有什麼辦法呢?綺年跟如鵑再說了幾句話,叮囑她千萬養好身子,正要起身出來,卻聽外頭有人敲門。那小丫頭香鈴兒十分勤快,一溜煙兒跑出去,片刻就揚著聲兒喊:「楊娘子,有人來買料子。」

    如鵑忙忙迎出去,綺年也跟著走到門口一看,不禁怔了。香鈴兒領進來的人身穿簡單的玉色寶相花暗紋的夾纈袍子,倒像是個年輕商人模樣,不過這人綺年是認得的,他根本不是什麼商人,而是昀郡王府的世子,趙燕恆,三天前,他們剛剛在顯國公府見過的!

    「這位公子――」如鵑有些猶豫。自打做了這蜀繡蜀錦的買賣,她也出入過京城一些高門大戶的人家,眼前這人雖然穿著不怎麼打眼,但那件夾纈袍子染出的寶相花十分精緻。如今京城裡頭,夾纈已經不甚流行,這般精緻的印花倒是少見了。加上此人舉手投足之間的風度,怕不是等閒人物。這等人物來這裡買料子,實在是……

    「周姑娘。」趙燕恆對如鵑微微點頭,眼睛卻只看著綺年。

    「如鵑,你和香鈴兒自去整理料子罷,叫香鈴兒不要亂說話。」綺年真想翻個白眼。她前腳進門沒多久,趙燕恆就後腳上門了,這哪裡是來買什麼料子,分明是來找她的。真難為這人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沒準是一路跟著的吧?

    如鵑雖不知怎麼回事,但見綺年神色凝重,當即便叫了香鈴兒出去,臨走還不忘道:「姑娘,我就在外頭,若有什麼事,姑娘就喊一聲兒。」

    綺年苦笑。心想萬一有什麼事,這院子裡總共四個女人,香鈴兒十一二歲大,如鵑還是個孕婦,能起什麼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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