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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淨房那邊卻離紫藤花塢不遠,金國廷立時變了面色,沉聲向身後丫鬟道:「立刻叫人去紫藤花塢保護客人!」
國公府的丫鬟們都是家生子兒,也有幾個會拳腳的,便是不通拳腳,身子也比一般丫鬟健壯些。金國廷吩咐的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名叫出月的,性子潑辣大膽,聞言也不驚慌,轉身便走。倒是金大奶奶慌作一團,轉眼又見秦苹正掩面哭泣,半邊雪白的膀子都露在外頭,思及方才情景,不由得道:「二侄兒,你,你碰了她的身子?」
金國廷幾乎沒被氣得厥過去。他也知道這個大堂叔家的嬸娘有些不大上檯面。當初顯國公的大哥帶著兒子在外頭打仗受傷,為一戶行腳販藥的商人所救,結果寄住在人家家中養傷的時候,那商人的女兒,就是如今的金大奶奶不慎摔倒,顯國公大哥的兒子當時好心扶了一下,誰知金大奶奶衣袖被扯破,被觸到了手臂肌膚。
那家人雖是商人,但因獨生女兒生得秀美,自幼又有幾分聰慧,遂特地找了先生來教著讀書,想著教出個才女來。萬想不到,才女不曾教出來,倒教出了個三貞九烈的烈女,因被陌生男人碰了身子,有了肌膚之親,便立志若不嫁給此人,便要出家以全忠烈。
明明是恩人,這恩還沒報呢就要結下仇了,金大老爺----彼時他還不是將軍,只是個副將----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沒奈何就給兒子定下了這門親事。幸而金大奶奶人長得不錯,兒子倒也不曾反對。後頭成了親之後,還有人贊金大老爺重恩情,將此事傳為美談。只有金大老爺有苦說不出----本想著給兒子找一門得力的親事,最後卻弄成這樣子。
後來金大老爺陣亡,金大爺在打仗上卻沒甚天賦,受了些傷後去押運糧糙了,到最後也沒立什麼大功,只是按例封賞,追念他死去的父親,給了他一個六品的虛銜兒,拿著俸祿養家就是了。金大奶奶倒也並不求丈夫為官作宰的,平常過日子就是,只是身上那股子小家氣始終脫不了。且大約真是讀書讀得迂腐了,將男女大防看得比天還重,若不是今日這親事出了這般的變故,叫她與十五六歲的侄子一起走,她都不肯的。這會子腦子裡也不知想的什麼,多少要緊的事不想,偏看見金國廷碰了秦苹的身子了。
金國廷在秦苹說有歹人的時候就覺得事情不好。這是在金家,無論秦苹是什麼人,她都是客人,雖是為張家的喜事而來,卻是在金家出了事,金家自然脫不了干係。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由女眷將人帶到自己房裡去安撫一番,給她換了衣裳,別驚動了人,之後相安無事。哪有如金大奶奶這般,秦苹還沒說什麼,她倒叫喚起來了,敢情是生怕侄子碰了人家的身子不肯負責麼?
第65章一團亂麻解不得
金大奶奶說出這話來,秦苹心裡一喜,掩著臉哭得更大聲了。
金國廷氣得顏面都有些變色。若是金國秀尚未出嫁,哪裡輪得到金大奶奶這個上不得台面的嬸子出頭呢?偏偏自己的丫鬟叫去安排人手了,金大奶奶身邊那個丫鬟卻是她陪嫁來的,跟她一樣的上不得台面,根本不得用。正想著要如何是好,突然聽見遠處一聲嚇破膽般的驚呼,叫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仿佛一隻雞被人擰斷了脖子。聽那聲音,竟真的是往紫藤花塢的方向。金國廷臉色一變,顧不上秦苹,沉聲道:「嬸子先將這位姑娘帶回房裡去吧,今日的事,不許與人說!」拔腿就走。
這裡金大奶奶叫丫鬟將秦苹扶著,一面念叨著叫她放心,金國廷定會負責之類的話,一邊攙著人走了。綺年和韓嫣如燕三人這時候才能出繡球花後面出來,三人手心都快攥出水來了,彼此都見對方一臉的面無人色。韓嫣張了張嘴才能說出話來:「怎麼辦?」
「我們什麼也不知道?」綺年也沒主意了。
「那鄭公子是什麼人?他說的戲班子,是不是爹爹――」
綺年一把捂住韓嫣的嘴:「先回紫藤花塢再說!」也不知道那聲尖叫突然停止是什麼意思,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意思,多半是――死人了!
「姑娘,姑娘!」晴畫從路那頭連奔帶喘地跑過來,到了眼前才見三人面如土色,不由得愣了,「姑娘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韓嫣強自鎮定下來,「到底前頭出什麼事了?」
「西北起戰事了,張家來了人,張公子一聽,立刻就動身去西北了。」
「走了?」綺年瞪大眼睛,「那這親事――」
「張公子說,西北既然不穩當,冷姑娘暫時還是不要去了。張家已有管事來了,在京中採買一處宅子,叫冷姑娘先住著。等邊關平靜了,再來接她。」
「怎會如此湊巧!」韓嫣不由得急了,「這堂都未拜呢,可叫如玉如何自處?」沒拜堂,沒見公婆,沒祭家廟,冷玉如嚴格上來說還都不算張家婦。這要是在京城裡自己住著,唾沫星子恐怕都要把她淹了,更不必說這本來就有多少嫉妒她好運氣的人呢?
「我們去看看她!」韓嫣是說做就做的脾氣,不過才走了幾步,就聽見後頭腳步聲響,回頭看時卻是金國廷那個丫鬟出月帶了一群人過來,見了綺年等人眉頭一皺,恭恭敬敬地道:「兩位姑娘,外頭有些亂,還請兩位姑娘回紫藤花塢可好?」
出月帶著一群丫鬟婆子,唯獨裡頭卻有個男人。綺年一眼看過去,突然驚了一下,還沒等她想明白呢,那人已經先微笑點頭:「冒昧了。非常時期,還請二位姑娘見諒。」
這句話一說,綺年就確認無誤了――這傢伙就是在青雲庵里叫住她送信的那個!此時一件寶藍色繡銀絲竹葉的蜀繡長衫,看起來竟頗有幾分玉樹臨風之感,全無當日的狼狽。頭上發冠鑲著一塊通透的翡翠,腰間掛的雙鶴銜芝玉佩更是白如羊脂,寶光潤澤。
此時此刻,綺年心裡再吃驚,也只能守著禮儀微微側過身去。接著出月的話就證實了她從前的猜測:「此位是昀郡王世子。」
坑爹啊!果然是郡王府的世子啊!
綺年心裡一萬頭糙泥馬奔騰而過,表面上卻只能跟韓嫣一起屈膝行禮:「民女見過世子,世子萬福。」
趙燕恆微微一笑:「不必多禮。」卻在出月和韓嫣看不見的時候對著綺年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綺年被他笑得後背發毛,強撐著轉頭對出月說:「我們想去看看冷姑娘。」
出月微微皺了皺眉,趙燕恆卻點了點頭道:「叫人送兩位姑娘過去。」他發了話,出月便指了兩個健壯的丫鬟,將綺年和韓嫣往後頭新房送過去。
冷玉如已經揭去了大紅蓋頭,正坐在新房的喜床上出神,看見綺年和韓嫣進來,對她們一笑,有幾分自嘲地道:「尚未拜堂就進洞房的新娘,怕也只此一家了罷?」
聽香站在一邊,聞言那眼淚就要落下來,強忍住了道:「姑娘可別說這話,邊關戰事,這也不是姑爺有意冷落姑娘。」
冷玉如笑了一笑,問綺年道:「這前頭怎麼還是亂糟糟的,方才喜娘要出去打探,竟被人給攔了下來,莫不是還打算軟禁我不成?」
這個原因綺年和韓嫣還真是知道,異口同聲道:「不是!」
冷玉如此時也無心去多做追究,只聽說與張殊無關便不再追問。倒是出去打聽消息的喜娘一臉煞白地跑了回來:「外頭,外頭死人了!死了一個男僕並一個丫鬟!那血流了一地……」大喜的日子,這是有多不吉利!
綺年和韓嫣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都想到那太湖石後頭的二人。冷玉如也沒想到前頭的混亂居然是因著死了人,也不由得有些變色,正要詢問,外頭一個國公府的丫鬟進來道:「張少奶奶,張將軍府上的管家求見。」
張家的管家年紀說是四十多歲,但臉上皺紋深且黑,大約是長久在邊關被風沙打磨之故,看起來格外蒼老,一雙眼睛卻是既亮且利。進得房來,隔著屏風給冷玉如躬身行禮,卻未下跪磕頭,只低著頭道:「小人張英,是大將軍府的管家,給少奶奶請安。」
冷玉如聽見他稱自己為少奶奶,心裡微微鬆了一下,點頭道:「張管家請坐。」
張英謝了,斜簽著身子在錦墩上坐下,道:「西北有戰事,老爺催著少爺立時回邊關。軍情緊急,不敢耽誤,少爺吩咐小的在京里採買一處宅子,請少奶奶先住了,待戰事略平,少爺再回來接少奶奶。」
冷玉如點了點頭,不接這話,卻問道:「邊關戰事可是危急?」
張英語中微有些傲然之意:「羯奴雖凶,老爺卻是久經戰陣的,必能將他們擋在關外。」
「那便是說,關內無虞了?」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