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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阮麒靜靜看了一會兒,正想將目光移開,卻恰好看見嚴長風正打量著綺年,目光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興趣。也不知怎的,阮麒只覺一股氣衝上來,恨不得去將嚴長風的眼睛挖出來。他坐在那裡,一時竟被自己的暴戾驚住了。
松鶴堂里這一頓飯吃得實在不甚愉快。男女分席,中間以屏風隔開。屏風內顏氏與阮夫人沉著臉,屏風外阮麒面如鍋底,任誰看見了都不會開心的。李氏與鄭氏心裡明白,竭力尋些話頭來說,加上吳若蓉也是個健談的,並沒有冷場。
屏風外頭卻聽嚴長風與吳知霆交談甚歡。雖則兩人一文一武,但一個久居山東,一個慣居廣東,交換些風土人情,倒也有趣。嚴長風談鋒甚健,加以廣東那邊風土人情與京城殊異,他又是跟著父親在海上經過的,比之吳若蓉等人見識又自不同。到後頭連屏風裡面綺年等人也聽住了,滿座只聽見嚴長風一人的聲音,偶然吳知霏等人忍不住也要問上一句。
阮麒憋了一肚子氣。恰好嚴長風講到海上颶風,拔木摧石,偌大的船隊遇上了這樣的颶風,也如那小木片兒一般在海浪中隨波上下,驚得屏風裡面女眷們不由得都議論起來。阮麒自覺聽見了綺年的聲音在詢問真假,登時那火氣直躥上來,不假思索道:「聽長風表哥說得這般真切,敢是表哥當時也在那船上?」
嚴長風笑道:「這倒不曾,我也是聽跑海外的水手說的。」
阮麒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借酒遮臉道:「原來也是道聽途說,虧我聽表哥形容得如此靡無巨細,還當是表哥親身經歷呢。」
這話是實話,可是也當真難聽。嚴長風頓時說不下去,臉也不由得微微漲紅了。吳知霄忙道:「這樣的颶風實在可怕,倒是不要經歷的好。如若不然,姨母與姨父豈不要擔心?」
本來有吳知霄打這個圓場,事也就過去了,偏阮麒又補了一句:「既不是表哥親身經歷,何必說得如此悚人。」言語之中,頗有疑嚴長風有意誇張,以博座中諸客驚嘆之意。
嚴長風也是少年氣盛,聞言兩眉一立,冷笑道:「表弟久居京城,怕是連京郊也少去,自是不知海上之風的厲害。」
吳若釗一見不好,連忙出頭說道:「早聽說海上風厲害,只是長風也要少說,免得你母親聽了,日後若你上船出海,她豈不擔心?」
吳若釗是長輩,他既開了口,嚴長風和阮麒只好都閉上了嘴,相互瞪了一眼,悻悻然吃完了這頓飯。
第64章大喜日再起波瀾
綺年及笄禮過後十餘日,就是冷玉如出嫁的日子。因冷玉如堅持,綺年也還是去了。
恆山伯堅持要冷玉如在恆山伯府發嫁,張殊則借了顯國公府辦喜宴。早幾日京城中人就在念叨,無不是說冷玉如運氣好,一個六品給事中的女兒出嫁,居然搞得好像伯府與公府結親一般熱鬧。
綺年和韓嫣大清早就到恆山伯府,冷玉如已換上了大紅的喜服,正拉著冷太太落淚。唯一的女兒就要遠嫁,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見,冷太太如何不難受?只是強撐著罷了。見綺年和韓嫣進來,便強笑道:「你們姐妹好生說說話兒。」起身出去,找那無人的地方拭淚去了。
綺年見冷玉如哭得淚人兒一般,嘆了口氣拿手絹給她拭淚:「若哭腫了眼睛,一會子不好上妝了。」
韓嫣打趣道:「不好上妝也罷了,倒是洞房花燭夜,別嚇著新郎官才是正經。」
冷玉如不由得也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滾下淚珠來。綺年和韓嫣少不得又好生安慰了幾句,勉強讓她收了淚。聽香端上一碗燕窩粥來道:「姑娘吃幾口罷,這一日有得餓呢。」
韓嫣看她是陪嫁丫鬟的打扮,不由得嘆道:「日後去了西北,你可要好生照顧你家姑娘。」
聽香認真道:「兩位姑娘放心,奴婢這輩子都跟著姑娘。」
冷玉如不由得又要拭淚,拉了她的手道:「也就是這丫頭跟我是一條心了。你們沒見著恆山伯府給我添的三個大丫鬟,個個的眉眼活泛,哪裡是去伺候我的,分明是----」後頭的話到底是沒好說出口來。
不過綺年和韓嫣已經聽明白了,必然是恆山伯府找了些美貌的丫鬟來,現在是陪嫁,將來怕就是給張殊準備的通房了。韓嫣輕嗤道:「隨他們陪送,到了西北誰還管得到你,若有不老實的,只管就地賣了,難道還怕她們翻起風浪來不成?」
幾人說著話,冷玉如將那碗燕窩粥喝了,便已到了時候,請來的全福夫人進來絞臉梳頭了。
綺年和韓嫣心情複雜地坐在一邊,看著全福夫人熟練地用一根紅線絞去了冷玉如臉上薄薄的絨毛,又給她敷上脂粉。就像綺年上輩子看過的千篇一律的新娘妝一樣,這裡的新娘妝同樣將人化得千人一面,若不是熟悉的人,沒準真分辨不出來呢。
吉時將至,只聽外頭鞭炮聲響,卻是新郎來迎親了。韓嫣尚未見過張殊是何模樣,只聽說臉上有疤,終究是不放心,扯著綺年也悄悄兒溜到二門去看著。隔得遠,只聽見門裡的人嚷著叫外頭做詩還是應對的,卻聽不清楚。
到底這是恆山伯府,冷玉如又只是個「義女」,也並沒能鬧起來,只叫外頭做了一首詩,對了一副對子,就開了門。綺年和韓嫣遠遠地看見張殊穿著喜服跨進門來,臉上雖則有道疤,卻也並未破相,加之腰背筆直,眉宇之間自有一股英氣。韓嫣先就鬆了口氣,拍著自己胸口道:「還好,還好。」
綺年卻有些不放心。張殊雖然臉上也帶笑,可那笑容並非發自內心的喜悅,倒有些應付場面的感覺。她知道這門親事是多方算計的結果,只但願張殊不要把帳算在冷玉如頭上。
新郎進了門,前頭行著禮,後頭冷玉如也該出來拜別父母了。冷家老大將妹妹背上花轎,再押轎送到顯國公府去。新郎只有一門遠房親戚在京城,權且過來陪個房。洞房花燭自是在顯國公府,三朝後新郎伴著新娘回了門,就該啟程去西北了。
冷太太見花轎出了門,頓時哭成了淚人,拉著綺年和韓嫣的手道:「好孩子,你們替我去那邊瞧瞧……」娘家母親是不能去顯國公府看著女兒拜堂的。
恆山伯府準備的嫁妝走在前頭。因在顯國公府成親,連宮裡皇子妃金國秀都賞了一柄白玉如意做賀禮。太后因永順伯入京,心裡舒暢,身子也好了許多,也湊趣送了一柄金如意,如今就放在頭兩抬嫁妝里走在最前頭。六十抬嫁妝雖不如當初昀郡王府嫁女兒的一百零八抬來得威風,但也引得一路人行人都紛紛觀望。
綺年還是第一次來顯國公府。聽說顯國公府地方不小,但相當一片面積都圈出去給兒孫們做演武場了,是以房舍花園看起來就逼窄些。加上顯國公兄長的兒子,還有弟弟一家都住在府里,自然是要擁擠些。幸而天氣正是六月底,酒席就擺在花園子裡,也還勉強擺得開。
女客們自然是要在屋子裡設席的。國公府沒有荷花池,卻有一處紫藤花塢,極軒敞的一間大堂,院子裡遍植紫藤花,那順著窗口爬上屋頂的藤有兒臂粗細,開的花一串串的,香氣撲鼻。女客們都在這裡坐著,一會兒便有小丫鬟來報一次:「花轎到了胭脂胡同了。」
「頭一抬嫁妝進門了。」
 
「嫁妝都抬進門了。」
「花轎到門前了。」
頓時就聽外頭鞭炮又炸響起來,足足的響了半天。可是鞭炮聲響完,外頭反而靜了。女客們不由得都有些面面相覷起來,按說鞭炮響完,新娘就該下轎了,什麼迎門箭、跨馬鞍、跨火盆,那都是熱鬧的事,外頭看熱鬧的小輩們該鬧破了天才是。雖則這是不是張家,但顯國公府為怕不熱鬧,小輩們都出動了,加上來赴宴的人,萬不該這樣毫無動靜。
小丫鬟匆匆進來,低聲向金大奶奶說了幾句什麼。金大奶奶雖對外說是國公府的人,其實不過是顯國公的侄媳婦,丈夫又不是什麼出挑的人,這些年也不過是守在國公府里過自己的日子,不算見過大世面的,此時聽了丫鬟的話,臉上就有些控制不住露出點緊張神色,起身對一眾賓客笑道:「前頭有點兒事,恕我去去就來。」
在座的夫人們都是人精子,到了此時哪個還不知道前頭必然是有了變故,全都含笑點頭,待金大奶奶一轉身,便都私語起來。有些本就嫉妒冷玉如好運氣的,不由得就胡亂猜測起來。
綺年心裡咯噔一緊,跟韓嫣一起藉口淨手,也離了紫藤花塢。一出來韓嫣便急道:「莫不是張家悔婚了?」
綺年連忙道:「胡說!不說有顯國公府和恆山伯府的臉面在,就說宮裡太后和皇子妃都賜下了東西,誰敢在這時候悔婚?」
韓嫣也知道沒這個道理,只是緊張得不行,隨口說說罷了。兩人帶著丫鬟出了紫藤花塢,隱隱聽見前頭有人聲,知道那邊就是花園,裡頭卻是為男客設的席,不好隨便過去。韓嫣想了想,叫過晴書:「去那邊看看,若能找到哥哥,問他是怎麼回事。」韓兆今日也是來喝喜酒的,男人家在前邊,消息總是靈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