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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等人都過去與表姊妹們見禮,顏氏心裡不快,道:「小孩子在這裡反拘束了,都到水榭去說話兒罷。」

    阮盼攜了嚴同芳的手笑道:「表妹們一向在外頭,如今回了京,定要多親近才好。」

    吳知霏便去拉嚴幼芳的手,笑道:「表妹一路上可累了?」

    嚴幼芳長得卻不太像吳若蓉,兩道跟同胞兄弟一模一樣的小眉毛總是微微豎著,這時候將手一收,不讓吳知霏拉著,徑直走到嚴同芳身邊,拉了姐姐的手,轉頭對著嚴惜芳道:「你跟著霏表姐罷。」

    吳知霏愣了一下,連綺年等人都怔住了。嚴惜芳是庶出,嚴幼芳這番舉動不啻是在對知霏表明態度:你也不過是個庶女,還是該跟庶女一起。

    嚴同芳的臉色不由得有些變了。因是難得的龍鳳胎,吳若蓉極寵愛這對兄妹,難免養成了嚴幼芳的嬌縱脾氣。從前在廣東的時候,因嚴統是廣東總兵的心腹,無人敢得罪他,也就由著嚴幼芳這般張揚。可是如今進了京城,一個正四品的武官也就不算什麼,更何況這是在自己親戚裡頭,實在是極失禮的。

    「霏表妹勿怪,我這妹妹最怕生人,若在外頭,總愛粘著我。」嚴同芳含笑向吳知霏解釋,手下卻輕輕擰了嚴幼芳一把,又招手將嚴惜芳也叫過來,一臉無奈笑道,「乍一進京城,別說她們,我都有些慌張,姐妹們莫要取笑。」

    阮盼接口笑道:「人生地不熟,自然如此。若教我去廣東,聽說那邊人講話都與京城這邊不同,連話都聽不懂,我只怕更要慌得厲害。」輕輕一句話,就將話題轉了。

    既是吳府有親戚來了,在座的都是有眼色的,縱然心裡再想與這位嚴夫人結識,也都三三兩兩起身告辭了。林夫人自是帶著遺憾黯然而去,對比一下春風得意的吳若蓉,更讓她想到自家丈夫與兒子。許夫人卻是有些無奈,許茂雲與韓嫣說得投機,竟然拉著她一定要讓到家裡去住幾日,還是韓嫣保證明日立刻去許家拜訪,這才肯放人。

    綺年拉了韓嫣的手,親自送到二門上。韓嫣笑道:「橫豎過幾日又見了,何必還送出來。」又扒著綺年耳朵小聲笑道,「許家姑娘實在可愛,若不是年紀小些,真想讓她也做我家人。」

    綺年一下子想起金國廷,趕緊笑道:「是年紀小了些,若真進了你家,你這一聲嫂子怕是還叫不出來吧?」

    韓嫣扭了她一把,坐上馬車走了。綺年今天又是跪又是起的折騰了半天,也覺得累了,偏身上這件寬袍大袖的禮服有些拖沓,只得帶著如燕慢慢地往回走。走沒幾步,忽然聽見後頭有人叫了一聲:「表妹。」回頭一瞧,卻是阮麒站在二門邊上,見綺年回頭,彆扭著做了個揖:「今日是表妹的好日子,尚未恭喜表妹。」他雖是跟著阮夫人來了,但男賓自然不能到後頭來觀禮。

    綺年今兒也累了,沒什麼精力,糙糙回了個禮:「多謝表哥。」就打算走人。自打上元節救了阮麒之後,阮麒又送了那桃木船來,想來兩人的仇也應該是沒有了罷?不過年紀都不小了,還是避個嫌的好。

    阮麒卻道:「沒有什麼好恭賀表妹的,一點小玩藝兒,還請表妹笑納。」遞過一個盒子來,眼睛卻只管往她身上打量。

    綺年有點詫異:「表哥平日裡已經送過許多東西了,何必又破費?」她不大想收。若是阮麒送給家裡所有姐妹的,接著就是,可若是單送她自己的,實在是個麻煩。

    阮麒有些焦躁:「不過是些泥人之類,並不花費什麼,只是看著新鮮罷了,表妹就收著罷。」

    綺年正為難呢,便聽說話聲漸近,吳知霆等人自路上過來,一見阮麒不由笑道:「表弟倒走得快。表妹也在這裡?」

    吳知霄輕咳一聲:「想是剛送走了客人,聽聞今日的贊者是表妹的好友,遠道而來,自當相送。」

    綺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表哥說的正是。」其實如果不是阮麒叫住她,這會她早回去了。還好這一群都是沾親帶故的表哥們,倒還不算太逾禮。

    正想著呢,就聽一個陌生的聲音帶笑道:「這位表妹不知是――」

    綺年抬頭一瞧,吳知霄身後站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年紀雖然不大,個頭兒卻比吳知霆還高些,膚色黝黑,雙眉如劍,透著股子英氣。綺年稍微一想就猜到了,這人一準就是吳若蓉的長子,嚴長風。嚴統是武將,長子想必也是跟著習武的,與文質彬彬的吳家兄弟截然不同。

    吳知霄含笑道:「這是大姨母的女兒,周家表妹。我們不要站在這裡,都進松鶴堂去罷,長風表弟尚未拜見過外祖母呢。」

    綺年一言不發地跟著走,卻覺得嚴長風的目光時不時地向她掃來,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正想要不要退後幾步跟他們分得遠點,阮麒卻忽然從後頭擠上來,拉住了吳知霄問起功課來,身子恰好擋住了嚴長風的目光。

    松鶴堂里今日熱鬧,男左女右站了滿滿一屋子。嚴長風帶著弟妹們重新向顏氏行禮,吳若蓉則拉著外甥女兒們逐個地看,看罷了笑向李氏和鄭氏道:「哪一個都是好的,我看得眼都花了。」轉頭叫丫鬟們,「把那南海珍珠拿上來。」

    貼身丫鬟拿出幾個荷包,吳若蓉一人給了一個,笑道:「廣東沒什麼好東西,無過是珍珠珊瑚,這些送你們串著玩兒。」

    綺年瞥了一眼荷包,裡頭的珍珠顆顆圓潤碩大,雖及不上今日林家送來的珍珠大,但也相去無幾。這樣滿滿的一荷包,怕不也得有三十幾顆。當真是一份厚禮了。

    李氏忙道:「她們小姑娘家,哪裡用得著這許多珠子,二姑太太也太寵著她們了。」

    吳若蓉朗聲笑道:「正是年輕姑娘才用得著,個個花容月貌的,自是該好生打扮起來才不辜負了這般的年紀呢。」說著,又抹下腕上一對鑲著珊瑚的金鐲分別給知雯知霏姐妹戴上,隨手拔了發上一枚玳瑁梳給吳知雪插了,又拔下一枝通體鮮紅的珊瑚簪給綺年插上,笑眯眯道:「你今日好日子,姨母不知,下次再給你補一份厚禮。」

    這枝簪子是用整塊鮮紅的珊瑚雕成的,簪頭上是珊瑚原本的形狀,天然就形成一朵重瓣花模樣,中心鑲上淺黃色的珍珠,恰似一朵鮮艷的牡丹花。珊瑚雖不抵紅寶石或翡翠貴重,但難得這樣自然天成的形狀,價值便不菲了。

    吳若蓉說完話,像是剛剛想起什麼似的,又從頭上拔下兩朵點翠花鈿,笑向喬連波和阮盼道:「姨母一點心意,不值什麼,拿去賞人罷。」

    顏氏與阮夫人的面色都不怎麼自然了。吳若蓉拿出的珍珠雖然是姑娘們人手一份,但現在給首飾卻是明顯地有所偏頗。知雯知霏就不說了,那金鐲厚重,份量不輕。知雪得的玳瑁梳顏色溫潤通透,雕刻的花紋頗有南番那邊的風格,顯是泊來品。至於綺年珊瑚簪,那就更為珍奇。吳若蓉說是因著她今日及笄,所以給的禮物格外貴重,倒也合禮。偏給喬連波和阮盼的花鈿,雖則是精緻的點翠工藝,但都不過桃核大小,比之其餘人所得,實在是薄了三分。

    阮盼倒是大大方方起身接了,道一聲「多謝姨母」,又回到母親身邊端正坐下。她心裡明白,母親與這位二姨母有嫡庶之分,當年未出閣時只怕少不了有些不快,如今人家送的珍珠是一視同仁,則在這些首飾上有所偏頗也並無大礙。

    顏氏比阮盼還要明白。當初吳家四個女兒,只吳若蓉一個是庶出,自己嫡出的兩個女兒若蓮若菡沒少欺這個庶姐。尤其連波的母親吳若蓮性子不好,自出天花臉上落了疤後,愈發的暴躁,有事無事也要欺吳若蓉三分。全是綺年的母親吳若蘭,時常偷偷的暗中接濟這個庶妹一些。吳若蓉今日送出這樣的禮,分明是還念著當年的仇呢。

    喬連波低頭出來也接了花鈿,聲如蚊蚋地謝了,又站回顏氏身後。顏氏一陣心疼,只是吳若蓉如今已經嫁做人婦,說起來她不再姓吳,已姓嚴了,便是在禮數上略有幾分不周,顏氏也不好說什麼。

    李氏連忙起身打圓場道:「本是綺兒的好日子,又逢著二妹妹來家,難得這般齊整,今日定要好生聚一聚才是。總聽老爺說二妹妹好酒量,很該喝一杯。」鄭氏也在旁邊湊趣兒說笑,松鶴堂里倒仍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模樣。

    阮麒默默坐在下首,只管看著綺年。自來了京城,綺年總穿著湖藍、月白、玉色之類輕淡的顏色,便連首飾都是素色居多。今日卻穿了一件深紫色的寬袖長裙禮服,乃是極少見的重色衣裳。這一年裡,綺年肌膚白淨了許多,雖還不如喬連波那般白如素絹,但氣血充足,面頰紅潤,配上這重色的衣裳非但不顯單薄,反而格外有種莊重的艷麗,乃是在她身上極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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