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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李氏看著那隻年代已久略微有些發烏的銀冠,不由嘆道:「你這孩子是有心的。既這麼著,舅母托個大,送你一枝笄子在及笄禮上用罷。這笄也沒什麼名貴,不過是舅母小時候身子弱,母親親自去廟裡求來開過光的一塊沉香木,回來雕成了笄整日裡戴著,果然漸漸的就硬朗起來了。如今送了給你,也保佑你日後平安康健。」

    綺年歡喜道:「這可勝過什麼翡翠寶石萬倍,舅母真是疼我。」

    李氏立時叫碧雲去把那枝笄取了來。笄也是簪子的一種,這一支果然是有些年頭的東西,簪頭上雕刻著觀音菩薩寶像,只有蓮台是用一片片白玉貼上去的,除此之外再無裝飾,燈光下泛著微紫的烏光,沁著一股香氣。簪尾上因怕用得久了會開裂,外頭包了一截薄薄烏銅片。綺年看了就不禁喜歡,這東西拿在手裡,必要的時候可以當防身武器用啊!雖然銅片只是薄薄一層,但是簪尾尖銳,這要是照著眼睛或者太陽穴來一下,捅死人都是可以的。

    李氏看綺年喜歡得愛不釋手的樣子,也不覺笑起來,又拿出當日請的客人的名單,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回去。

    到了綺年及笄那日,冷玉如在家中待嫁,實在是不能來,韓嫣跟韓太太卻是第一個來的。李氏聽說這就是韓兆的妹妹,拉著手好一番誇獎,又直接從腕上抹下一個玉鐲來給韓嫣:「總聽綺兒說起,頭回見面,休嫌輕意。」

    韓嫣穿了一身莊重的胭脂紅色長褙子,下頭石青錦裙,頭戴白玉如意簪。她今日是要做贊者的,故而打扮得格外正式,接了玉鐲大大方方屈膝行禮道:「周妹妹早說伯母仁慈寬厚,是有大福氣的人,今日也叫晚輩沾沾伯母的福氣呢。」

    李氏看了這大方舉動越發喜歡,笑向韓太太道:「韓太太真是有福氣,有這樣好女兒,真教人看著就眼饞呢。」

    韓太太本因韓兆親事被拒,對吳家不免略有微辭,後頭聽了韓兆說吳家伯父實是愛才之人,當初許婚亦是誠心誠意,那氣便消了許多。且自家兒子如今大有出息,何愁尋不到如意的親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此時見李氏和氣,對自己女兒又是真心喜歡,那點氣也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笑道:「吳夫人且莫贊她,這孩子頑劣得很,此時在人前還像個樣子,若背了人,便是飛揚跳脫,我管都管不了。」

    李氏笑道:「只要人前規矩不錯也就是了,背著人何須弄得拘束了。」說說笑笑,將韓家母女讓到屋內。

    綺年因是今日的主角,就不好出來招待客人。喬連波從清早便過來陪她,也無非是一個拿了針線做著,一個拿本書隨便翻著,有話沒話的說幾句。喬連波看了綺年今日冠禮要用的簪釵冠,就不由地道:「表姐怎用了這般素的一個冠?」那冠上鑲嵌的珍珠均是小粒的,只正中一塊祖母綠大些,顏色也還通透,但也不算太大,除此之外就只有累銀絲花朵,確實十分素氣。

    綺年笑笑道:「這是母親的遺物,及笄之禮是成人之意,原不在貴重。」

    喬連波聽了這話,不由得有些彆扭。因她過些日子也該行及笄禮了,顏氏便拿出自己的舊首飾來,叫送去銀鋪里拆了大塊的寶石,再按新樣子打造鑲嵌出來。如今那冠尚未做好,但顏氏已經準備了一枝整塊翡翠雕成的笄,以及一枝累絲鑲大塊硬紅寶石和珍珠的釵,皆是她陪嫁中的值錢之物,十分貴重。此時聽了綺年的話,便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只道:「表姐說的是。」就不言語了。

    綺年看她這樣兒,就知道大約是自己說話又冒失了,便道:「這是我自己的一點想頭,不過別人家裡聽說及笄禮所用之物都是十分華美,想來各人意思不同罷。」

    正說著話,就聽屋子外頭有人喊了一聲周姐姐,卻是林悅然的聲音,接著小丫鬟打起帘子,林悅然捧了個盒子,笑嘻嘻走了進來:「姐姐在屋裡不出去,我卻等不及了。」

    喬連波見了林悅然更有些彆扭,起身勉強見了個禮就出去了。林悅然早將她忘了個差不多,偎著綺年坐下笑道:「這是我母親給姐姐的禮,說了,若是姐姐不收,就叫我不用回去了。」

    綺年失笑道:「又胡說,這一定是你自己編出來的。」說著將盒子一揭開,倒吃了一驚,裡頭是一副珍珠手串,十八顆珍珠顆顆都有龍眼大小。這般大小的珍珠,拿去鑲簪子做頭面都是足夠的,何況是拿來做手串呢。

    「這可真是太貴重了,我當真不能收。」吳氏生前再跟林夫人是閨中密友,也沒到用這般貴重的禮物來往的地步。

    「姐姐你就拿著吧。我娘就知道你禮數多,所以叫我務必送了給你的。」林悅然撒起嬌來,堅決不肯讓綺年把盒子蓋上。

    綺年沉吟了一下,也不硬蓋盒子,只道:「妹妹怎麼看著清瘦了些?」

    林悅然頓時嘟起了嘴:「爹爹和大哥進京了,煩心事好多,娘吃不下睡不著,比我瘦得還厲害呢。」

    「這是為何?」綺年想起獻俘被劫的事,明白了幾分。林家這不是給她送禮,是想借著她跟吳家搭上關係呢。

    果然林悅然垂著頭道:「爹爹和大哥辦差出了錯,朝廷說要罰呢,如今都在家裡等著,也不知會怎麼樣。」

    本來廣東總兵雖然加恩兼了兩廣的兵權,但林總兵做為廣西總兵並無過錯,只要卸了職,就可以來京中另授官了。雖則不知是否還有這樣的好缺,但官階總是在那裡,不會降級。結果這次林總兵父子特意去廣東交接,之後便自告奮勇押運獻俘隊返京,為的無非是趁著皇帝高興,能得授個好缺。結果半途出了那樣的事,反而成了失職。

    正所謂羊肉沒吃上,惹得一身騷,如今進了京城,一面等著上頭的處置,一面就暗地裡活動托人說情。只是他們長年遠在廣西,在京城之內卻無多少親朋故舊,因此輾轉就想到了吳府。如今吳府兩位老爺都是大員,兒子都是舉人,女兒又是做皇子側妃的,又是跟國公府訂親的,在京城之內十分風光,若能托吳府哪位老爺說句話,自是比托那些微末小官兒有用得多。

    這種事綺年可不敢亂答應,捉個空兒跟如燕說了幾句話,如燕便匆匆跑出去找李氏了。

    李氏正在跟許夫人說話。今日請了許夫人來做正賓,許茂雲做有司,兩人都穿著莊重的大衣裳,就是許茂雲今天都收起了活潑的模樣,做得規規矩矩。如燕匆匆過來,悄悄在李氏耳邊說了幾句話,李氏便讓碧雲請了許夫人母女二人去正賓那邊坐下,自己跟著如燕出來:「姑娘沒答應她罷?」

    「姑娘什麼都沒說,連盒子都還擺在桌子上呢。」如燕雖然不知道這裡頭的彎彎繞,但她知道一件事,綺年不過是寄住在舅舅家裡,這種替人講人情的事,少做為妙。

    李氏略微鬆了口氣,想了一想已經有了主意。她對政事雖然了解不多,但屢次聽丈夫說起廣東獻俘一事,自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何況林總兵這事若是無礙,又怎會想到綺年身上?畢竟綺年不過是個外甥女兒,還不是吳若釗的親女兒呢。林家必定是走投無路了才連姑娘們的主意都打上了,由此更能說明,此事不可答應。

    「行了,你回去跟姑娘說,長者賜,不可辭,珠子只管收下,我這裡自有計較,只莫要再接這話就是。」

    如燕匆匆又跑回去,綺年聽了李氏這話心裡才稍微放下點,跟林悅然隨口又說到了京中風物上。林悅然畢竟年紀也還小些,不知不覺就被綺年扯開了話題。且今日是綺年行及笄禮,林悅然也不好久坐,說了幾句話就被丫鬟們讓出去了。

    林悅然由丫鬟們引著走到前頭席間,便見自己母親正與吳大太太李氏言談甚歡,便叫了一聲「母親」走過去,又給李氏行禮。李氏上下一打量她,便拉了她手笑道:「這孩子生得齊整,又難得是大方,我看著就喜歡。」伸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羊脂白玉的回鸞釵,就給林悅然插在了髮髻上,「也快及笄了吧,只算我提早送件禮罷。」

    林夫人看那回鸞釵其色溫潤,真如截脂一般,釵身是一隻扭頭回顧的鸞鳥,雕工栩栩如生,其價值不下於那十八顆明珠串成的手串,心裡頓時明白,不由得一陣失望。李氏這是回一份價值相當的重禮,等於婉轉地告訴她,林家所求之事,至少現在吳家並不想應承。

    既是這般,林夫人心裡自是失落,險些連笑容都要維持不住。幸而不過片刻及笄禮就開始了。綺年沒有父母,及笄禮上的長輩就是顏氏與吳若釗夫婦,因此李氏也就告了個失陪過去了,林夫人獨個兒坐在這裡,看著女兒絲毫不知愁苦的小臉,只能暗暗嘆息。

    吳若釗起身致辭開禮,有司贊者各至其位,綺年身穿采衣,自房中移步走了出來。初加,再加,三加,不同的衣裳,不同的頭飾,不同的禮儀,人人都是一絲不苟。許夫人為綺年取字為「正儀」,綺年揖謝,回身去聽長輩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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