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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這倒也在綺年意料之中。大家都得靠花名冊,吳知雪還好一些,因著二房從前在山東的時候必然自己有一本冊子,如今鄭氏又當家,能出這個題目,必定早就把京城這邊下人的名冊都謄了一份的。至於綺年和喬連波,自然就都得靠家裡這本花名冊了。但是現在過了三天了,喬連波那邊竟然還沒用完?
如鸝不由得就有些氣:「二舅太太總共給了五天的時間,喬表姑娘自己就用了三天還不肯還,好歹也給咱們落幾天時間用用啊。」
綺年擺了擺手:「別說了,下午再去問問就是。」只要給她一天時間,基本上也就算出來了。鄭氏其實也不需要她們算得一錢銀子都不差,只要知道方法,大體上差不太多也就過去了。
如鸝忍不住看了珊瑚一眼,小聲嘀咕,「連珊瑚姐姐都拿不來,別人去豈不更拿不到了。」
珊瑚臉上不覺就有些微熱。自她來了蜀素閣,顏氏的意思,說是來伺候綺年,其實是來監督的,為的是不知從前規矩學得怎麼樣,別把些什麼不規矩的舉動帶到府里來。就連李氏給的湘雲,其實開初也有這種用意,只不過更多的是為了綺年在府里生活方便罷了。
只是她從來了蜀素閣,綺年就一直客客氣氣的,從來不使喚她做什麼,就連她自己帶來的兩個小丫鬟一個嬤嬤都對她極客氣,平日裡就連點針線小事也是不肯麻煩她的。
這份客氣,說白了就是疏遠。如今蜀素閣里按吳家姑娘的份例,該有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綺年讓自己的貼身丫鬟如燕如鸝做了二等,卻讓珊瑚和湘雲做了一等。平日裡如燕如鸝的差事多,可拿的月例卻比珊瑚兩個少了一半。
這種只拿錢不做事的日子,其實也不是很舒服的。珊瑚從前在松鶴堂是二等丫鬟,雖不如翡翠和琥珀得用,卻也是顏氏的貼身丫鬟,管著各屋的器具,手下使著兩個三等的小丫鬟,每日裡把這些器具擦拭清潔,再按季節更換陳設,活計也是不少的。顏氏對丫鬟們時有賞賜,但生性挑剔,因此也是謹慎當差,不敢有絲毫放鬆。
自打來了蜀素閣,綺年雖然不能說是規行矩步的大家閨秀,但大面上的規矩總也挑不出錯來,珊瑚最初幾天還覺得難得清閒,後來就漸漸的有些不安起來。白白拿著一兩銀子的月例,卻什麼都不做----偶然動手做個什麼,總是被如燕如鸝搶了去做,讓她「歇著」,時間久了,這滋味也著實難受。尤其是在湘雲得了綺年信任倚重之後。
湘雲是李氏身邊的人。都在府里五六年了,珊瑚自然知道,湘雲看著嘴快心直,其實是個有數的,很得李氏的倚重。李氏叫她過來蜀素閣,一來因著綺年是吳若釗的親外甥女兒,叫湘雲過來顯著李氏看重此事;二來是防著綺年有什麼沒規矩的舉動;三來則是暗地裡跟顏氏打個擂台,不叫珊瑚把蜀素閣把持住了。
結果這兩個大丫鬟進了蜀素閣,相互掣肘之下行動反而不大方便,綺年借著這機會,裡頭用如燕如鸝,外頭用楊嬤嬤,凡是她貼身的活計都是這三人管著,至於其他的----她不挑吃不挑穿,隨和得很,兩個大丫鬟誰愛管誰就管,反正管得好了是她們份內事,管得不好----丟的卻是顏氏和李氏的臉。
珊瑚足足過了半年才發現,綺年這是無為而治,根本不想與誰斗。可是如今李氏對她十分疼愛,湘雲早成了她的人,裡屋的事絕不過問,外院的事則打理得井井有條。有湘雲在這裡對照著,雖然顏氏幾次問過她蜀素閣的事,又嫌她只在外屋打轉,但她又有什麼理由往裡屋走呢?更不必說,她還記得自己第一天被顏氏給了綺年,就在李氏屋裡說顏氏是因著綺年的原因免了請安的,當時吳知雯就拉下臉諷刺了綺年幾句呢。
結果事到如今,蜀素閣里人人各司其事,只有她,說是管著針線上的事,其實大衣裳有公中的份例,小物件有如燕,綺年自己的針線也不錯,她竟是個吃閒飯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思及這些,珊瑚不由得不為自己心慌。如今松鶴堂那邊四個丫鬟,翡翠和珍珠雖說是被撥去服侍喬氏姐弟,但仍舊在松鶴堂里。如今喬連波身邊添了藕花菱花,喬連章那邊也添了丫鬟小廝,她們兩個其實等於還在伺候顏氏,只有自己是真正離了松鶴堂的。
綺年在府里只是位表小姐,即便是真小姐吧,及笄之後也該嫁出去了。綺年今年十四了,即使算上守孝的27個月,再有一年也可以出嫁了,到時候她怎麼辦?回松鶴堂,那邊十之八九是已經沒了自己的位置。去別處?誰都知道自己是老太太的人,無論在大太太李氏那邊,還是在二太太鄭氏那邊,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差事。一個沒了差事的丫鬟,又能有什麼前途?
珊瑚越想越是心慌,是以這些日子,她先是給綺年做了些鞋子手帕之類的針線,然後就有意識地搶著做些活。譬如說去拿花名冊的事,就是她主動提出要去的,結果----還沒有拿得回來。
如鸝轉了轉眼珠子:「要不然,珊瑚姐姐去老太太那邊問問?喬表姑娘幾時能用完那冊子?若是用完了,借我們姑娘用用可好?」
珊瑚頓時為難起來。她深知顏氏的性子,如今偏著喬連波,倘若自己這時候去催要花名冊,除了挨一頓罵之外什麼也不會得到。正想著怎麼推辭,綺年已經又拿起了針:「胡鬧!既是老太太拿走了,哪裡有去催問的道理?」
珊瑚躊躇半晌,終於低聲道:「姑娘,若是這麼等著----只怕明天那冊子也未必能拿到姑娘這裡來……」
「那珊瑚姐姐有什麼主意呢?」綺年拈著針,微笑側頭看著珊瑚。這些日子珊瑚的改變綺年已經看在了眼裡,倘若珊瑚一直當自己是顏氏的人,那綺年自然也會對她敬而遠之,倘若她願意主動示好,綺年也並非不願接受。
「奴婢想著,一個法子就是姑娘去找喬表姑娘,那冊子自然是喬表姑娘在看,姑娘可以與她一起看。再一個……二太太那裡必然有謄抄的副冊,姑娘去向二太太借也可的。要不然,奴婢去二太太那裡走一趟?」
綺年笑著搖了搖頭:「辛苦姐姐了,不過不必去了。」倘若鄭氏願意讓她看,早就叫她過去一起看了。同理,顏氏如果願意讓她看,自然也會叫她去松鶴堂。
三個姑娘一起跟著學理家,不分出個高低上下來,那是不可能的。鄭氏也算不藏私了,平日裡管家理事,從來沒有藏著掖著,可是到了這種時候,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兒表現出色,一本謄抄的副冊,估計她就沒有那麼大方願意拿出來了。
同理,顏氏自然是希望喬連波學得好,可惜喬連波從前沒學過理家,且對算學一事多少有些糊塗,至今算盤打得都不是很熟練。相比之下,綺年在成都理家三四年了,珠算和心算都是熟極而流,雖然吳家人多事多,但原理是一樣的,很容易上手。這樣一來,顏氏難道會願意把這冊子讓綺年一起看?何必去自找那個麻煩呢?
如鸝有點急了:「那姑娘怎麼辦?這夏衣可怎麼發呢?」
「傻丫頭。」綺年戳一下她的寬腦門兒,「且不說離夏天還早,就是我算錯了又怎樣,難道二舅母還真照著我的數兒發?」
如燕這次站在了如鸝那邊:「那姑娘也不能敷衍了事。若算錯了,不說要有人褒貶您,單說大舅太太那裡----您可也丟的是她的臉呢。」
「這倒是的。」綺年把針放下來,「舅母讓我跟趙姨娘一起管著怡園,要是我連帳都算不對,倒是舅母用人不當了。珊瑚姐姐,你在這府里日子久了,可知道這各處管事的人都是哪些?比方說,誰是康園的總管?誰是怡園的?誰又管著採買,誰又管著漿洗?」
「這些奴婢都知道。」珊瑚有些茫然,「姑娘問這些做什麼?」
「既然沒有花名冊,就從這些管事們身上問吧。自己管著的那一攤子活兒,總該知道都有些什麼人吧?」綺年嘆口氣,「如燕拿點銀子出來,到大廚房去說,這幾日做幾盒子點心準備著。珊瑚姐姐,這府里的人事分為幾處,麻煩你幫我一處處的想想,等晚飯後,把這幾處的總管一位位的都幫我請來,府里到底有多少人,就聽他們的吧。」
珊瑚頓時眼前一亮:「姑娘這主意好!往年發冬衣夏衣,都是讓這些主管們把自己手下的人召集起來,好叫針線上的量身裁衣,他們是必定知道的。」
綺年微微一笑:「我剛來沒多久,也不知道舅舅家裡的人手是如何分派的,這就要珊瑚姐姐幫我了。」
珊瑚自然滿口答應,她也識得幾個字,當即便磨墨鋪紙,一處處地寫下來。正寫著呢,就聽湘雲在外頭笑道:「翡翠姐姐怎麼來了?這匣子裡是什麼好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