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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我不舒服,姑娘叫我在家歇著。」如鸝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轉身要走。
吳嬤嬤卻叫住了她:「正好,我這腿腳也不行了,姑娘也叫我歇著呢。賞了我一攢盒的點心,還有好茶葉,到我那邊去坐坐?橫豎這沒有兩三個時辰是回不來的,主子們外頭樂,咱們自己在家裡也樂樂。」
如鸝有些猶豫,想了想道:「我得看著屋子,不能出去。」
「那我就把東西拿到你屋裡去。」吳嬤嬤並不在意,「你們院子裡還有誰?依我說,一發全都叫上,咱們樂一樂。」
如鸝想想還有湘雲和珊瑚在,有這兩個大丫鬟管著也出不了什麼事,便道:「我去問問湘雲和珊瑚姐姐再說。」
吳嬤嬤雖則是陪著喬連波回來的,但之前卻是顏氏的人,只是隨著吳若蓮陪嫁去了喬家。即便是珊瑚也得敬著她兩分,當下和湘雲出了幾錢銀子,到廚房要了幾樣乾鮮果子,四人聚在下房裡吃茶說閒話,慢慢的就說到前幾日吳知霆新收的通房丫鬟紅綢身上去。
「……倒也是個有福的,平日裡看著不言不語悶葫蘆一般,偏有這造化。」吳嬤嬤喝了杯茶,嘆道,「可見各人有各人的福份,強求不來。」
自二房回京這些日子,湘雲等幾個有些體面的大丫鬟們彼此之間也常打交道,都看得出那紅綾反而心更大些。她與紅綢都是外頭買來的,平日裡就要強,最是個不肯吃虧的。因有幾分顏色,年紀也不小了,回來之後吳府外門上也有管事想著求來做媳婦,她但聽人說起這話,必要冷笑的。人人都覺得她是鄭氏留給兒子的,卻想不到吳知霆偏挑了紅綢去。論起來紅綢模樣比她還略遜一分,故而這事一出來,她再辦差事,那脾氣就越發的長了。
湘雲也是個心直口快的,笑道:「論理這話我們不該說,只她就壞在那脾氣上了。紅綢不愛說話,性子又和軟,難怪霆少爺喜歡。」
吳嬤嬤笑道:「也有喜歡那說話慡朗的----端看你們兩個今後的福分罷。」
珊瑚與湘雲俱是面上飛紅,一起嗔道:「嬤嬤老不修了,當著小丫頭們的面就說這個。」
吳嬤嬤呵呵笑道:「是我老糊塗了,不說這個。今兒我看見周姑娘拿著枝絹桃花出去了,可是大太太說讓姑娘們拿的?倒沒見我家姑娘說起過。」
湘雲聽出話里意思,不由得臉就拉了一下。心想這老貨仗著是家裡的老人兒,連一枝絹花都盯得緊緊的,只要喬連波處沒有的東西,就疑心是李氏偏心了。難怪今兒晚上又是點心又是茶葉,敢情是為打聽這些呢。心裡不悅,便淡淡道:「是姑娘自己個兒拿了錢叫人到外頭去買的。原說這大冷天的屋子裡只有水仙花可擺,姑娘又不大愛那香氣,所以買幾枝絹花來插一插瓶,倒顯得鮮亮。」
吳嬤嬤做恍然狀:「怪道我說那日看見松煙抱著幾枝絹花,原來是替周姑娘買的。還是周姑娘聰明,擺了那個屋子裡也仿佛暖和了些似的。」又贊道,「霄少爺友愛,拿周姑娘跟自己親妹妹一般,常看著時不時的送些新鮮玩藝兒。」
這話連如鸝都聽出點不對味兒來了,哼了一聲道:「我們姑娘素來孝敬舅老爺和舅太太,如今來了這些日子,鞋子都做了好幾雙了,就如當日在家裡孝敬老爺太太的一般,表少爺自然也就把我們姑娘當親妹子了。」
這話說得不錯,湘雲和珊瑚都微微點頭。李氏自己沒女兒,吳知雯性好詩書,慣常寫了字兒拿去給吳若釗看,給李氏卻不過是一年做個香袋兒或是繡幾方帕子;吳知霏小,就更談不上。倒是綺年一來,這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呢,鞋子做了兩雙,荷包做了兩個,手帕子四五條,襪子更做了一打之多。說起來不是什麼值錢東西,李氏卻高興得什麼似的,真是當自己親閨女一樣看待了。
相比之下,喬連波的針線之好,在一眾姑娘當中當仁不讓地排第一,這一年來卻只孝敬過李氏一柄紈扇和一個重陽節佩戴的茱萸囊,反差就相當大了。不過,綺年對顏氏孝敬的針線遠不如李氏這邊也是真的。
吳嬤嬤乾笑道:「正是,原是應該的。」便將話題扯開,說到平日府里的閒事上去了。
這邊圍爐閒話,那邊吳府馬車已經浩浩蕩蕩出了門。今日上元佳節,金吾不禁,條條街道上都紮起花燈,尤其那些富貴人家聚居的幾處坊間,街上從頭至尾扎著燈山,爭奇鬥豔。那富貴人家為著出奇制勝,不惜一擲千金,將那燈扎得務求引人注目。以至於街上當真可稱火樹銀花,尤其在燈山之下,簡直亮如白晝。
綺年覺得全京城的人,除了腿腳不好走不動的,還有必須留下看家的,大概都出來了。馬車開始還走得動,到了最熱鬧的那幾條街上,根本就不容馬車進去,任是再尊貴的人,也得用兩條腿走。
顏氏今晚也出來了,她是走不動的,李氏和鄭氏也只好坐著馬車陪她在不太熱鬧的街上看看,其餘年輕的姑娘少爺們,帶好了小廝嬤嬤,被千叮嚀萬囑咐一番不許走散,就都下了馬車去步行觀燈了。
京城中櫻桃斜街、柳樹斜街、梧桐大街這幾條街上住的多是富貴人家,也是這幾條街上的燈山最是好看。梧桐大街直通皇城前的祥雲城樓,每年皇宮也會派人出來,在梧桐大街上紮起燈山。雖說皇家的燈未必就比民間的好,但既掛了「皇家」二字,百姓自是爭先恐後要去看看,擁擠得格外厲害。有時皇帝也會帶了皇后妃嬪,甚至子女們出來,在城樓上頭看燈。若是這樣,那觀燈的人就更多,似乎去看了那燈,就享受了與皇帝一起觀燈的榮耀。
綺年跟著人流慢慢地走,兩邊都是歡樂的人群。與上巳節相似,上元節也是閨閣們難得可以光明正大出來的機會,雖則仍要戴好帷帽,卻也不影響在衣裳上爭奇鬥豔一番。已婚女子就更方便,頭上插著各色應節的頭飾,手裡提著燈籠,還有的戴著各色面具,連空氣中都浮動著脂粉的香氣。
這上元節戴面具不知是從幾時興起來的,綺年歷史學得爛,也搞不清楚。總之她和如燕每人準備了一個虎頭面具,外頭再戴上帷帽,到時候揭下帷帽,外人才能看見那面具。
菸袋斜街在這燈節中心的外圍,並不是最熱鬧的地方。且跟吳家人走的方向並不一致。綺年看著這滿街的人就著急,只是大家都往前走,她自己也不能脫隊。
「聽說今兒晚上宮裡也有人出來觀燈。」吳知霆的消息比較靈通,一邊走一邊說,「只不知是皇上,還是皇子們代觀。」
這觀燈也是一種政治活動,類似於國慶節領導人出巡什麼的,表示一下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朕也出宮與民同樂神馬神馬的,所以未必每年都出來,但隔三差五的總要來一趟。
吳知雪這些日子不是繡嫁妝就是看帳本,早悶得不行,今兒如同出了籠子的鳥,笑聲不斷。聽了吳知霆的話,就鬧著要去祥雲城樓去看「皇家燈山」。
吳知霄雖比吳知霆小一歲,卻比他慎重,忙道:「那裡人太多,只怕擠散了。」
吳知雪撅起嘴:「便是走散了,難道不認得路的?再者我們自己小心些便是,如何就會走散了。」
吳知霆最是寵愛這個妹妹,聞言便向吳知霄道:「我們仔細些,只走一遭就回來。」又向吳知雪道,「若是人多,只許遠遠看一眼,不許鬧脾氣。」
綺年琢磨了一下,便走到吳知霄身旁低聲道:「二表哥,我實在走得累了,不想過去了。我想去菸袋斜街看看,回頭在街口等你們可好?」
吳知霄想了想,菸袋斜街離此不遠,人也少一些,便點頭答應道:「既這麼著,你帶著如燕不夠,松煙、項煙,都跟著表姑娘!若表姑娘少一根頭髮,仔細你們的皮!」
松煙項煙自然答應不迭,兩撥人便就在此地分了道。
往梧桐大街走擠得要命,往菸袋斜街倒稍稍好走些。松煙和項煙一前一後,一個開頭一個斷後,如燕在一邊扶著,四人從人流出殺出一條道路,終於走到了菸袋斜街街口。松煙不由得拿袖子擦了擦汗:「姑娘,這邊人倒少點,其實燈也不差的。」
這話說得沒錯。菸袋斜街上照樣是扎了滿滿一街的燈,各式花燈應有盡有,若說每盞燈都細看,把這一條街上的看完也要用不少時間。松煙和項煙年紀也不大,雖說是出來伺候主子的,卻也被這燈吸引,一人臉上戴了個鬼臉兒面具,相互嬉笑。
只是綺年和如燕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看燈,腳下沿著路邊慢慢地走,兩個人四隻眼睛卻都在不停地找人。
走了幾步,只見前頭一座燈山,全是荷花燈層層疊疊地堆起來,最上頭是走馬燈,畫的卻是不同的漁人撐舟圖。燈在熱氣流的推動下團團轉動,那漁人撐舟的動作也似有變化,遠遠看去,倒真像一幅舟行荷花間的江南採蓮圖。左右又各懸了一盞極大的荷花燈,十分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