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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一聽英國公府,頓時腦袋一大。可是已經到了自家門口,難道還有不下車的道理?只得扶了李氏下車,心裡還盼著阮麒不要來,結果腳還沒站穩,那邊馬車上已經下來人了,一襲紅色箭袖,外頭披著石青色鶴氅,不是阮麒還是哪個?

    阮麒倒是大大方方向李氏和吳若釗行禮:「見過舅父舅母。」微微轉身,「見過表妹――」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表妹兩個字微微拖長,一雙眼睛盯在綺年身上,只讓人覺得涼森森地難受。

    綺年不動聲色地還禮:「見過表哥。」說實在的,有時候她也有點兒後悔,當初不該一時意氣在吳府里報復阮麒那一下子。如果當時接了他的彈弓再偷偷扔掉,是不是這個小霸王就不會記恨自己了?

    阮夫人扶著丫鬟的手也從馬車上下來,身後跟著穿桃紅色長褙子的阮盼,抬頭看了看,向李氏和吳若釗福身行禮:「舅父舅母新春康健。」

    阮盼略略瘦了一點兒,下巴也尖了些。六月里選妃之後,不知有多少一向嫉妒她的人在背後嘲笑。阮家雖以送阮語入宮的事為藉口,有相當一段時間甚少出門應酬,但總不能一輩子不露面。就是阮夫人不想出門,阮盼也不能讓人在背後笑自己一蹶不振。好在接著就是秋闈,然後郡王世子出事,年前總算沒有多少應酬宴飲。偶有幾次,阮盼也舉止得宜,並沒讓人挑出錯兒來。

    一行人步入松鶴堂,顏氏見了女兒自然歡喜,又拉了阮盼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邊。雖不好說什麼命苦之類的話,卻也是格外撫慰。表兄弟姊妹們彼此行禮,互賀新年,倒也熱鬧。

    一般進了松鶴堂里,綺年總是特別自覺地往角落裡一坐,隨著眾人說笑兩句,餘下就只管看熱鬧了。她這麼識趣,顏氏沒事自然也不會來找她,倒也自在。只是今兒也不知怎麼了,總覺得後背像有小針在扎的似的,坐都坐不安穩,每每稍稍一抬眼,就能發現阮麒在一眼眼地看她。

    過年真是討厭!顏氏倒是找著了藉口讓表哥表妹的共聚一堂,她可不願意啊!

    顏氏見了女兒心中歡喜,道:「今兒午飯就在這裡吃吧。早晨想也走了不少家了,我的盼兒也要累壞了。」

    阮盼溫和地笑著說:「有馬車代步,並不累的。不過外祖母家的菜做得特別好,能讓外祖母留飯,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顏氏笑道:「聽聽,多大的姑娘了,還這般惦記著外祖母家的菜呢。今日定讓你多吃些才許走。」說著,外頭丫鬟來報可以開飯了,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遷往偏廳。

    綺年照例走在後頭,還沒跨出門呢,就見眼前大紅顏色一閃,有人輕笑道:「表妹怎麼這半晌都不曾說話呢?可是不高興了?」

    果然要來找麻煩!綺年心裡暗罵。大過年的,很忌諱不高興啦不痛快啦之類的話,會帶得一年都晦氣。阮麒說這話,就是來找茬的,而且他聲音不小,連前頭的顏氏都聽見了。

    「表哥怎的這樣說?」綺年故做詫異地睜大眼睛,「我在看盼表姐的衣裳,這花樣子真是好看,一時出了神而已。」

    顏氏眼睛已有些昏花了,這時候才注意到阮盼身上的衣裳的花樣:「可不是,綺丫頭不說,我竟沒看出來,這花樣子從前不曾見過。」

    阮夫人自覺面上有光,笑道:「是老國公爺一個舊年屬下從成都帶來的,說是叫什麼華絲坊出的新料子,恰好趕上了過年,就給盼兒做了一身。」

    一時間一群女孩子們便談起衣裳首飾來。吳知雪也穿過華絲坊的料子,拉著阮盼說得更是開心,阮麒那一句話,瞬間便淹沒在花樣布料的討論中了……

    第51章青雲庵急中生智

    正月初十,冷玉如叫人來了信,邀綺年一起去青雲庵。

    冷太太出了初五就回青雲庵了。她回來,本就是因著大年下的冷家不能沒有女主人,現下該做的都做完了,對如今的冷家,她是毫無留戀,只不過心疼冷玉如罷了。

    青雲庵在城東山上,規模竟然並不太小。這裡規矩好,有不少女人在這裡修行供奉。有些是守寡的未亡人,有些是年輕姑娘在家中犯了過錯被送來抄經禁足,還有些則是不得寵的姨娘年老色衰,索性來做了居士。

    冷玉如和綺年順著石階走上去的時候,時間已是午後。在青雲庵修行的外人居住在庵堂兩邊的禪院裡,中間則是幾重佛殿。因青雲庵名聲好,所以平日裡也有人來上香,只是非女眷不得入內罷了。

    冷太太與人共住一個小院子,西邊是佛堂,院中的修行人可一起在此誦經。其餘屋子每人占了一大一小兩間,大間可供平日起居,小間是臥房。因地方不大,冷太太只帶了當初自己陪嫁來的一個嬤嬤伺候,另有寺中女尼每日來送齋飯及打掃庭院,雖然清苦,倒也過得下去。若是供奉的香油錢多一些,素齋也還算豐盛,時鮮果子和點心也可送上。說起來依著冷家現在的樣子,冷太太住在這裡倒心情好些。

    冷太太見了綺年也很高興,只是她大約吃齋念佛久了,人也冷淡了許多,只是拉著綺年的手說了句「出落得更好了,人也白淨了」,便不再怎麼說話。

    冷玉如笑道:「小時候太頑皮,整日在太陽地里瘋,自然要曬黑。如今到了京城,哪裡還容她這樣呢?養了一年,再不白淨才怪呢。」

    冷太太微微笑了笑:「都是好孩子。」

    綺年看她頭上只戴一隻素銀簪,身上只穿石青、寶藍的顏色,竟像是個寡婦的打扮,心裡也難受。說了幾句話,就起身說去殿上燒香,讓出地方來給母女兩個說話。

    這還沒到十五呢,來燒香的人少,三重殿上都沒多少人,越到後頭越清靜。綺年帶著如燕慢悠悠地燒過前兩殿的香,一直走到最後面。小小的一個院子,兩邊有幾間關閉起來的廂房,裡頭放著些雜物,連個人都沒有。

    綺年沿著廊下走過去,如燕突然一把拽住了她,手指著前面地下:兩滴新鮮的血漬!

    「我們回去。」綺年毫不猶豫地調頭,這種時候絕不能有什麼好奇心。

    「周姑娘----」廂房裡頭傳來一聲低低的聲音。如果這說的是別的,綺年絕對撒腿飛奔頭都不帶回的,但是人家直接叫了周姑娘,這足以說明即使她現在跑了,人家也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誰?」綺年真想哭。早知道就不來上香了。這分明是個青年男子聲音,一個男子帶著傷跑到尼姑庵里來,能有好事才怪呢!而且她還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好倒霉啊!

    廂房裡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我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他似乎略有幾分中氣不足,喘了口氣才道,「外頭只怕很快就要來搜人了,姑娘別怕,我只想請姑娘幫我帶樣東西出去而已。」

    綺年突然想起來這聲音是誰的了。在東陽侯府的時候,那假山----就是那個和她一起在假山洞裡看出水芙蓉的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

    廂房裡頭稍稍有些了點動靜,一個穿著不怎麼合身的僧衣的尼姑開門出來,腳下一瘸一拐,臉上抹得全是髒灰,簡直不辨模樣。只是綺年一眼就瞧見他脖子上的喉結----僧衣衣領不高,根本遮不住。

    綺年很想看看這人到底長什麼模樣,可惜只能看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神里略帶幾分笑意:「若非在下聽到姑娘的聲音出言呼喚,只怕姑娘此時早退得遠遠的了吧?」

    綺年後悔死剛才出了聲音。她理應拽著如燕轉身就跑才對!這時候她已經隱隱聽到前殿似乎有聲音了,毫無疑問,無論來的是什麼人,都肯定是衝著這假尼姑來的。

    「抱歉,我不識得你。」綺年企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她看得清楚,這人手上沒刀,衣裳下面也沒有鼓起來的地方,應該是沒有攜帶兇器的。

    「怎麼,姑娘已然把荷花池畔一遇忘記了?」假尼姑根本沒有被她哄住,反而一笑,「我可還記得姑娘問過我,那荷花池裡何處水深何處水淺呢。」臉上抹得烏漆抹黑,一咧嘴兩排牙倒是整齊雪白。

    完蛋了……綺年認命地閉了閉眼睛:「閣下到底有什麼事?」這時候再問他是什麼人也未免太傻,其一人家不會說,其二外頭的聲音已經不遠,也根本沒有時間說了。倘若這時候來抓人的衝進來看見他們,好一點她會被抓住當人質,差一點說不定會被當成同黨啦!

    一群穿著五城兵馬司服色的人直衝進青雲庵,嚇得住持急忙出迎。為首的倒也還客氣:「奉命搜一匪人,請各院居士包涵,我等看看便走。」嘴上說著,已經叫人,「將前後門都封了,不許出入!」

    住持難道敢說個不字?只能請眾人稍待:「待貧尼去告知各位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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