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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這一句話真是說到了李氏心裡去:「我的兒,也就是你,年紀小小卻吃了那些苦,格外的懂事。你那表姐----唉,將來去了別人家裡做媳婦,哪裡能天天的風花雪月呢。當初我在家中時一樣也只愛琴棋書畫,可是自嫁了你舅舅,便只剩下柴米油鹽了。」吳家還是富貴之家,若是窮家小戶,那琴棋書畫就更沒了用處。

    綺年不好接口親事的事,只笑了笑低下頭去。李氏說了幾句閒話,便問到韓兆:「聽說尚未娶妻?」

    「是。韓伯父家教甚嚴,似是要待韓大哥金榜題名之後再說親事呢。」

    「不知韓同知家中都有几子幾女?都是何人所出?」

    「只有韓大哥兄妹二人,皆是伯母所出。韓伯父並未……」

    李氏聽得心中一喜。有時人的脾性便自家風上來,韓同知自己不納妾,將來兒子也多半如此。

    綺年聽李氏問了這一會,已經明白了大半:「舅母是想將韓大哥----」

    李氏拉著她的手:「我的兒,舅母也不瞞你。韓公子雖年紀比雯兒長了些,只你舅舅看中了他人才,想著托許祭酒去說呢。你也知道,雯兒不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若是有什麼不妥,我難免落個苛待庶女的名聲,因此才想問問,韓公子人品如何?」

    綺年想起冷玉如,不由得嘆了口氣。從前在成都時,韓同知看不上冷家,嫌冷家妻妾不能各安其分,家教不佳;如今冷家攀上了恆山伯府,怕該是冷家看不上韓家了罷?可見冷玉如與韓兆始終是無緣的。

    「韓大哥人品如何,畢竟內外有別,外甥女也不好多說。只是韓伯父家教甚嚴,從未聽說韓大哥有什麼劣跡的。」

    李氏欣然:「早前聽你說起韓家小姐,便覺是個敦厚人。所謂人以群分,你是個厚道的,冷家小姐也是個知禮的,想韓家小姐既與你們交好,自然也是脾性相近之人。既有這樣的妹妹,那兄長自然也是好的。」再有吳若釗的賞識提攜,吳知雯嫁了這樣人家,至少是不會受委屈了。

    綺年心裡卻覺得有些沉重,想起冷玉如便覺得怏怏的,但看李氏歡喜,也只好打起精神來說話。正說著,碧雲歡喜進來道:「太太,宮裡皇子側妃賞重陽節的節禮來了。」

    李氏卻不由得一怔:「是誰送來的?」中秋節的時候吳知雯都沒送什麼來,怎麼重陽節倒送節禮來了呢?

    「是陪姑娘進宮的丫鬟墨畫。」吳知霞進宮帶了兩個貼身的陪嫁丫鬟,一個叫青書一個叫墨畫,其中倒是墨畫更伶俐得用些。

    「走,去前頭看看。」

    墨畫只帶了兩個小太監出來。顏氏是一匹淺金織花絨,李氏和鄭氏是兩端宮錦,幾個女孩兒是每人兩支新樣宮花,男孩們則是兩支上進的湖筆。雖是人人都有,卻說不上什麼重禮。

    顏氏急著問墨畫:「霞兒在宮中可好?」

    墨畫低頭道:「姑娘還好,只是很掛念老太太和太太,還有少爺和姑娘們。中秋節時姑娘進宮還不久,因此不曾送東西來。這些都是平日裡皇上賞的,送來給老太太,也沾沾皇家的福氣。」

    鄭氏卻只管盯著墨畫看,一邊叫人將小太監請下去好生招待。顏氏問了幾句便罷了,鄭氏急忙帶著墨畫回了怡園,叫人將門關了,開口便問:「姑娘當真在宮中還好?」

    墨畫跪在地上,眼圈倏地就紅了:「太太,姑娘,姑娘還好。」

    鄭氏越發的疑心:「胡說!若當真好,中秋節為什麼不叫你回來?」

    墨畫低頭道:「中秋節時,姑娘,姑娘被皇子妃禁了足。」

    鄭氏吃了一驚:「什麼?姑娘可是犯了什麼錯?怎會被皇子妃禁足呢?」

    墨畫低聲道:「姑娘,姑娘衝撞了皇子妃,所以被禁足了。」

    「衝撞皇子妃?」鄭氏更是吃驚,「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墨畫拭著淚道:「姑娘自進了宮,長皇子也沒去姑娘房裡幾次。姑娘心情不好,有一日去園子裡賞桂花,因著小宮女失手打了姑娘的茶杯,姑娘就罰了她。誰知,誰知皇子妃就在旁邊的亭子裡,便說姑娘苛待宮人,且在宮中大聲喧譁,衝撞皇子妃,就禁足了。」

    鄭氏猛地站了起來,站了片刻,卻又坐下了,冷冷道:「墨畫,你敢是覺得進了宮,我就不能罰你了麼?」

    墨畫吃了一驚,抬頭道:「太太----」

    「你竟敢說謊!」鄭氏聲音冰冷,「姑娘究竟是叫你回來做什麼的?」

    墨畫連連磕頭:「奴婢不敢欺瞞太太,當時,當時姑娘知道皇子妃在旁邊亭中,還----」

    「她打罵宮女,是打罵給皇子妃看的,是麼?」鄭氏一拍桌子,「胡鬧!」她自是知道女兒身居側妃之位並不甘心,但既然是皇上下旨定了尊卑那也只能遵守。金國秀是顯國公的孫女,身份上本也勝過吳知霞,如今這女兒竟然不知死活地在金國秀面前打罵宮人,被禁足怕都是輕的。

    墨畫哭著連連磕頭:「太太,姑娘讓我回來求太太和老爺想辦法幫幫姑娘啊!長皇子如今總在皇子妃房中歇著,姑娘不得寵,這可如何是好呢!」

    鄭氏只覺兩邊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自己按住了道:「不是還有一位側妃麼?」皇長子與皇次子都指了一位正妃兩位側妃,皇長子的另一位側妃是翰林院某翰林之女,年紀比吳知霞略大一歲,也是在閨中就有賢名的。

    墨畫想了想:「柳側妃房中,長皇子也不常去的……」

    「柳側妃可有封號?」

    「沒有。」

    「她可有衝撞皇子妃或者衝撞霞兒之舉?」

    「沒,沒有……」墨畫聲音低了下去,「柳側妃平日總呆在自己房中,有時畫幾筆,送去請皇子妃指點。見了姑娘,也是恭恭敬敬的。」因吳知霞有個「惠」字做封號,就比同是側妃的柳氏要尊貴幾分。

    鄭氏恨鐵不成鋼地一拍桌子:「柳側妃既都能如此安分,霞兒為何不能?你馬上回去,給我告訴霞兒,柳氏比她年長都不著急,她急什麼?老爺自然會好生為朝廷效力,好做她的靠山。可是任誰的手也不能伸到宮裡去,叫她瞧著柳側妃平日的行事,好生學著些!對皇子妃要恭敬,多去請安!」既然皇長子總在金國秀房裡,多去給金國秀請安,不就能多見見皇長子麼?

    墨畫被罵得不敢抬頭,只能喏喏地聽著。鄭氏罵完了,想了想,叫廚下去做幾樣素日裡吳知霞最愛吃的點心,在那食盒最下層里放了幾張零散銀票和滿滿的金銀錁子,嘆道:「跟姑娘說,該使銀子的時候不要吝惜了。伺候的人要恩威並施,才能攏住人心。皇長子那裡,時日方長。當今聖上不愛女色,自也不會給皇子們大肆選妃,只要慢慢下水磨功夫,哪裡怕不成事呢?你是姑娘身邊得用的,要多勸著,若再被我聽說姑娘衝撞皇子妃,休怪我不認這個女兒!」

    墨畫低了頭一概應著。鄭氏訓斥完了,才放緩了聲音道:「姑娘是家裡嬌寵慣了,可是去人家家裡做媳婦,哪裡能如在家做姑娘時呢?我且不說別的,就是你,在家裡一樣有爹娘疼著,心肝兒肉一樣,如今出來伺候人,可還能如在家裡時一樣麼?你若懂這道理,就該多勸著姑娘些。主子好了,自然你也有前程。」

    墨畫喃喃道:「姑娘可是去做皇子妃的……」怎能跟她們這些奴婢相比呢?

    鄭氏恨不能親自飛到宮裡去將女兒教訓一頓,只是后妃的家眷只能每年初一到十五之間遞牌子進宮一次,如今還差著好幾個月呢。只得壓下了氣道:「糊塗東西!難道姑娘不是去伺候皇長子的?」

    墨畫似乎明白了些。鄭氏嘆道:「總之一句話,叫姑娘安分守己,對人恭敬。若連我的話都不聽,我也不認這個女兒!」

    墨畫的來意沒有達成,反而被訓了個滿頭包,眼圈通紅地回去了。鄭氏這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摔了一個茶杯才勉強壓住胸口那團火,好容易等到吳若錚下了衙門回來,連忙將今日之事說了一遍。

    吳若錚聽得也直皺眉頭:「顯國公府人丁雖然不蕃,但顯國公地位尊崇,論起來,霞兒是萬不能與皇子妃相比的。這事你做得對,還是讓霞兒安分守己,日子還長著呢。皇上也還是看重於我吳家,才給了惠的封號。說起來,皇子妃能得封號極少,霞兒若不授人以柄,輕易也不會有人敢冒犯於她。」

    鄭氏當著墨畫雖然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到了丈夫面前卻又心疼女兒得緊,垂淚道:「早知如此,真不該送她進宮,若擱在外頭,什麼樣的好親事沒有?皇子妃從前是有賢名,可是那畢竟是閨中,出了嫁自然不同。萬一皇子妃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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