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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韓嫣信上絮絮又寫了一堆問候的話,最後不無幾分得意地說韓兆取中了第八名,不日就將進京,為明年春闈做準備。

    「韓大哥不在家裡過年了?」

    冷玉如嘴角微微翹了翹:「若能有人引薦,先見見試官豈不好呢。」

    綺年恍然大悟。考進士跟考舉人難度完全不一樣,其中房師的一點個人偏好,說不定就定下了學子的成敗。到了這時候,韓大人怎麼也得想辦法打點一下從前的人脈,為兒子儘量鋪一鋪路。

    冷玉如嘆了口氣:「可惜我家無人,你也……」吳侍郎倒是好人選,但他又只是綺年的舅舅。

    綺年低頭想了想,把話題轉開:「你還住在恆山伯府?」等韓兆來京,她倒可以找機會向李氏透個話,但吳若釗願不願照顧可就不一定了,畢竟素不相識。只盼韓同知在京中有親朋故舊可以出力吧。

    「可不是。」冷玉如自然也知道綺年的難處,並不再提此事,轉而說起鄭瑾,「你可知道為何恆山伯府今日要來上香?」

    綺年卻只看著冷玉如頭上的首飾:「這不是鄭姑娘的首飾嗎?怎麼,上香也借給你戴?」那赤金海棠步搖不正是前次上巳節時鄭瑾借給冷玉如插戴的嗎?只是這次大概連耳環也出借了,冷玉如耳朵上正搖動著一對小小的石榴石海棠花形的墜子,這是鄭瑾最喜歡的花朵。

    冷玉如嗤笑起來:「可不是麼,今兒咱們說話都得快些,我一會兒還要回去扮演鄭大小姐呢。」

    「這是何意?」綺年大為疑惑,「你扮她做什麼?」

    大明寺後面這一排禪院專供女眷歇息,因此地方僻靜,來往人皆不多。冷玉如便趴在綺年耳朵邊上小聲說:「今兒西北那位張少將軍也要來替他的祖母上香拜佛。」

    「是要相看!」綺年一聽就明白了,「還是要看他是否毀容了?」

    冷玉如點點頭:「恆山伯夫人已經答應了,若是張少將軍真毀了容,這門親事就做罷。」

    「恆山伯答應了?」

    冷玉如不屑地彎了彎唇角:「若是鄭大小姐不願,承恩伯府不是還有位珊娘麼?」

    「姊妹易嫁啊!恆山伯府打的倒是好主意,又不肯放過這樣的親家,又不願意自己女兒受委屈。不過,鄭珊願意麼?」

    「自然不願。否則今日為何讓我來呢?人都知鄭家兩姊妹同進同出,鄭珊臥病,自然只有我陪著來,如此張少將軍即使能見到人,也不知哪個才是鄭大小姐。」冷玉如不無諷刺。鄭珊這病自然也是裝的。

    「其實是否良人,真不在一張臉上。這位張少將軍年紀輕輕就能上陣殺敵,想來不是個平庸之輩,若是家人寬厚,本人上進,嫁過去也沒什麼不好吧。」

    冷玉如嗤地笑了一聲:「你這些話自然有道理,可是鄭瑾娘可會聽麼?她自覺是伯府嫡女,便是嫁皇子都綽綽有餘呢,怎會委屈自己嫁個傷了臉的將軍。」

    綺年只能搖搖頭,想起鄭瑾那張傲然的臉,覺得冷玉如說得很對:「隨便她折騰吧,倒是你幾時能回自己家?下個月就是你生辰,難道還要在恆山伯府呆著?」

    冷玉如擺擺手:「什麼生辰不生辰的,除了我母親,誰還放在心上。就連我爹爹,現下升了官,應酬也多,大約也不放在心上了。」雖則鄭姨娘素來得寵,但冷玉如是家中獨女,冷老爺還是十分疼愛的,如今竟連女兒的生辰也不記得了,不免讓人嘆息。

    「可你今年是及笄之年----」這是女兒家的大生日了。

    冷玉如並不在意:「不過習俗罷了,算不得什麼。如今只要我母親身子安康,我便再無心愿了。」

    綺年忍不住嘆了口氣,拿出自己繡的荷包:「這個是我準備的。」

    冷玉如接到手裡,不由得低了低頭:「嫣兒也隨信送了一盒好墨來,也只有你們想著……」隨覺自己太過傷感,抬起頭來一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有兩位知己,原該比旁人更知足些。且不說這個了,這會子我得回去,若是張少將軍來了,我得回去裝菩薩坐著才行。」

    綺年也忍不住好笑:「是該回去了,咱們走得有些遠了。」

    她們一邊說話一邊信步而行,這會已經隔著方才的禪院有些遠,幾人剛轉身,便見兩個穿灰布僧衣的和尚朝她們走過來:「女施主請留步。」看見綺年幾人打算繞路而行,兩個和尚加快腳步趕上來,「敢問女施主可是恆山伯府的女眷?」

    冷玉如一怔,停下了腳步:「是。你們----」是出來時間長了,鄭瑾娘又叫人來催自己了?

    兩個和尚走到近前,其中一個單手打個問訊:「幾位女施主,恆山伯夫人吩咐小僧們帶女施主去後殿,不必回禪院了。」

    冷玉如皺眉:「這時便去後殿?」難道是張少將軍提早來了?

    「既這般,我不過去了。」綺年既不想見到鄭瑾,也不想加入人家的相親會,「我先回去找舅母了。」

    冷玉如跟著兩個和尚往後殿去,綺年帶著如燕去禪院,兩撥人背道而馳,綺年便與兩個和尚擦肩而過。時雖入秋,但正午時分陽光尚暖,兩個和尚穿著灰布袷衣,衣領微微豎起,綺年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其中一個和尚耳根後面,有長長一道傷疤!

    突然之間,綺年想起了成都西山寺。就是她的馬車上的轅馬突然發瘋的那一次,記得在西山寺里,她也曾經看見一個和尚,耳根後面有這麼一條傷疤。且當時那個和尚應該是假的,他大概是戴了個頭套,將傷疤遮住了一部分。而這個和尚卻是真的剃度,但是那道傷疤,跟在西山寺里看見的假和尚應該是在同一位置。難道說,這是同一個人?

    綺年瞬間就覺得後背發寒,脫口而出:「且慢!」

    兩名和尚同時停步轉身,綺年瞥見其中一個將手縮進寬大的僧衣,似乎在裡面握住了什麼。她強自鎮定,對著冷玉如說:「差點忘了一件事。那日我給韓大哥在這裡上香許願,如今該先還願才是。我們一起先去上過香,你再去後殿也來得及。」

    冷玉如猶豫了一下。想到是為韓兆上香還願,她自然要去,可是鄭瑾的脾氣本就驕縱,且近日因著婚事格外暴躁,若是去晚了,少不得她又要發作。

    「女施主,恆山伯夫人吩咐女施主立時去後殿。」

    和尚的話反而讓冷玉如心生反感:「綺年,我們先去前殿上香!」

    綺年微微鬆了口氣,挽過冷玉如的手慢步往前殿走去,眼睛左顧右盼尋找能求救的人。如燕跟在後面,一顆心已經吊到了喉嚨口。剛才看見那傷疤她就差點叫出來,幸好強自忍住了。但是這會兒,兩個和尚就跟在她們背後,她覺得自己的腿都是軟的。她可沒忘記西山寺發生的事,更沒忘記後來韓嫣曾經說過,是有內衛來捉什麼刺客。

    當時綺年並沒有跟韓嫣和冷玉如說起過西山寺里見到的那個假和尚,但她卻曾經跟如燕閒話過,覺得那假和尚當時出現在那裡,必然與此事有關,說不定就是內衛要捉的人。如燕當時好生後怕,卻想不到此人居然又出現在眼前了!

    「玉如,還記得我們當初與嫣兒賽跑麼?」綺年終於看見前方有人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後跟著兩個小廝正從石子路上走來。關鍵是,這兩個小廝衣裳下面都鼓起來一塊兒,肯定是藏著匕首之類的武器。也就是說,這些人是練家子!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但是從這裡走到前殿還有一段路,來往香客不多,而那兩個和尚似乎已經不耐煩了,很有可能根本不容她們走到前殿。

    冷玉如一怔,便覺綺年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轉頭看時只見綺年連連朝她使著眼色,不由心裡一驚。此時一陣風吹來,綺年手一松,一塊繡花絲帕被風吹起,飄飛了出去。綺年跺著腳轉身,對著兩個和尚急道:「麻煩兩位師父,請幫我撿回來。哎呀,掛到樹上去了!」

    兩個和尚一愣,下意識地同時轉身順著手帕飛去的方向看去。綺年猛地地一拽冷玉如:「如燕!」如燕一把拽起聽香,兩對主僕拔腳就沖前方的年輕人狂奔而去。綺年毫不猶豫放聲大喊:「公子救命!有盜匪假扮和尚打劫!」

    兩個和尚發現上當,又聽見綺年放聲大喊,也不由得猶豫了一下,不知是追上去好還是逃跑好。待到發現前方不過一個年輕人帶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廝,頓時定了心,拔出袖中的匕首就沖了上去。

    綺年扯著冷玉如拼了命的跑。幸而從前在成都的時候,韓嫣是個調皮好動的,冷玉如雖然覺得要端莊嫻雅,但總拗不過這兩個好友,每每被拉著踢毽兒盪鞦韆,還時常在韓同知家的花園子裡賽跑。當然那都是十歲之前的事了,十歲之後冷玉如便再不肯跑得鬢髮散亂氣喘吁吁,覺得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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