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天氣已然到了最熱的時候,這年頭沒電風扇也沒空調,只有冰。吳家自己有個小冰窖,雖然不能隨心所欲地用,但每天早晚也是各有一塊冰的。蜀素閣屋子不大但前後通風,放上冰倒也不難過。
太陽熾烈,綺年也就不出門踢毽子了,每天得了空就是寫字和繡花。又從吳家書房裡弄來些遊記野史之類,讀一讀解悶兒。到了夏末,天氣漸涼,小楊那邊的生意已經漸漸做起來,他進了一種連錢紋的半錦,綺年取名叫做「連中三元」,因為有這個好彩頭,果然有考秋闈的人家就有買的。
「姑娘不用算盤也能算出這許多帳來?」如鸝看著綺年在紙上寫了些自己看不懂的小蟲子一樣的數字,就將小楊送來的帳結了,不由得驚訝。她早在成都就知道綺年不用算盤可以算一些小帳,但小楊這帳本很是繁瑣,三尺一丈的小進項甚多,不用算盤竟然也可以全部對出來麼?
「嗯,沒有算盤到底還是麻煩一點。」綺年不想被人聽見自己在房裡噼哩啪啦地算帳,所以只好用阿拉伯數字來加了。
「姑娘,生意怎樣?」如鸝很是擔心綺年的本錢賠掉,提心弔膽兩個月了。
「還不錯。」綺年合起帳本,「如今已經在賺錢了。」照這個勢頭下去,家家戶戶做冬衣的時候生意應該還會更好一些。畢竟穿新衣過新年,稍微殷實點的人家都會挑好的比較貴重的料子做,圖個出門拜年面上也有光彩。小楊人踏實,並不只想著賺高門大戶的錢,更多地把眼光放在中等人家身上,成交量倒更可靠些。
如鸝鬆口氣,拍拍心口:「可擔心死我了。」
如燕在旁邊聽了,便打她一下:「什麼死啊活的,嘴上沒個遮攔。」
「是得注意點。」綺年也斜了如鸝一眼,「禍從口出,你總是這麼沒個成算,將來是要吃虧的。去,把那絨布拿過來。以後不管想說什麼,先停一停,在心裡轉一轉再開口。」
如鸝低了頭去拿過兩塊厚絨布,見綺年抖開來看了又揉,有些訕訕地道:「姑娘要拿這個做什麼呢?」
「給兩位表哥做兩副護膝。考場那房子可沒火炕,雖然也有炭盆,一年燒那麼幾天,地下都是涼的。護膝做厚些,也擋一擋地上的寒氣。」古代這考試太蛋疼了,連考三天還不許回家,比高考更熬人。
如鸝見綺年接了她的話,就高興起來:「我前兒去喬表姑娘那兒,看見表姑娘在給霄少爺做書袋,上頭繡了文昌星君,可精緻呢。姑娘這個護膝也該繡點花兒才是。聽說有什麼蟾宮折桂圖,姑娘繡上,也討個好口彩。」
綺年失笑:「護膝只為實用,繡什麼花呢。快來幫我揉絨布是正理。」
兩房的少爺都要去考秋闈,妹妹們少不得都得送些東西。到了下考場前頭幾日,吳知雯送了兩套玉管筆;知霏送了兩塊繡得有點歪歪扭扭的帕子;知雪做了些點心好帶進考場充飢。加上長輩的東西,琳琳琅琅擺了一桌子。
李氏從小楊那裡拿了兩塊淡青色三元及第花紋的半錦,給兄弟兩個各做了一件厚袍子,顏氏看了那花紋也歡喜:「這口彩好,兄弟兩個若能雙雙及第,也給你們老子爭氣。」
喬連波低頭捧出兩隻筆袋,皆是墨綠色底子,上繡金黃色的文昌星君圖,栩栩如生,旁邊還繡了蟾宮折桂四個字。顏氏拿在手裡看了,嘆道:「我說你這孩子這些日子也不見出門,敢情是趕著繡這個呢。這星君繡得這般精緻,可見心誠。」
這話說出來,吳知雯和吳知雪不約而同露出點不屑的神色。李氏忙道:「都是心意,也不分什麼高低。」
鄭氏笑了一聲:「可是呢。這袋子繡得實在精緻,只是聽說那考場裡凡是帶字兒的東西都不許入場的,怕被當作夾帶呢。只怕這袋子是用不上了。」
喬連波頓時白了臉:「我,我不知道,我這便拆了它。」
顏氏面色難看,但鄭氏說的卻是事實,蟾宮折桂固然是好彩頭,但到時候確實不能帶進考場的。只是別人雖然知道卻不肯當面說出來,只有鄭氏半點不留情面。
喬連波已經要哭出來,拿著袋子回自己房中去拆繡上的字。李氏看看眾人面色,暗暗嘆了口氣,託辭要給吳知霄再收拾一遍東西,便叫眾人散了。
綺年的護膝連出來亮相的機會都沒有,只好私下裡交給了李氏,讓李氏轉給兩位表兄也就罷了。
到了下場那日,吳家女眷們在二門送了兩個考生走,吳知和喬連章親自帶了小廝將人直送到考院才回來。
考試連考三場,每場三天,每場都是先一日入場,後一日出場,從八月初一開始,整整的折騰了將近十天。李氏每日在佛前一炷香,念幾遍經文,說話都忌諱起來,絕不說「落」字。連幾個姑娘都緊張起來,話都少了。
最後一場考完,馬車將知霄知霆二人接了回來,都熬得眼睛四面發青,一頭扎進自己房裡大睡起來。
李氏心裡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跟丈夫說話:「也不知這文章做得如何……」
吳若釗自己是考過的,聞言笑道:「這三場累得很,讓他好好睡了,再把文章默出來我看。想來若不失常,一個舉人還是有的。」
李氏哪裡放得下心,一時去兒子房外聽聽動靜,一時又叫廚下忙著熬補湯預備給兒子和侄子醒了喝,忙了個不可開交。好容易知霄知霆都醒了,一人喝了一大碗湯,這才有了些精神,將各人的文章都默寫出來。吳若釗都看過了,又遞給吳若錚看,笑道:「看這樣子,倒還不錯。」
吳若錚仔細看了,道:「到底是霄兒通透些。」
吳若釗不以為然道:「伯仲之間而已,還要看考官是何口味。不過中了大約也不難。」
吳若釗雖這麼說了,李氏和鄭氏仍是懸著心。到了八月十四發榜那日,小廝一早上就跑去了貢院等著,連顏氏都在房裡轉著念珠念佛。直到中午時分,那小廝忙忙的跑回來,一進門就大喊:「中了,中了!兩位少爺都中了!霄少爺五十六名,霆少爺五十八名!」
一眾女眷們登時鬆一口氣,顏氏轉著手中佛珠道:「很該去廟裡給菩薩上香。」李氏忙應道:「過了十五就去。」便與鄭氏商量起上香的事。
吳若釗兄弟對這些女人們十分無奈,顧自問那小廝:「頭名解元是誰?」
小廝忙道:「聽說是永安侯府的少爺。名諱是燁的。」
吳若釗訝然道:「竟然是孟燁麼?我記得他今年也還不到十八歲,果然少年有為!怕是明年春闈也是個人物。」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和侄子,向吳若錚道,「二弟,我正有事想與你相商,明年春闈,我想他們兄弟且緩一緩。」
李氏一怔,鄭氏已忍不住道:「大伯這是為何?」
吳若錚皺眉道:「大哥可是覺得他們火候不到?」
「正是。」吳若釗點頭道,「若不中倒也無妨,只怕中了三甲反為不美。」三甲稱為同進士,比起前二甲的進士名聲有些不好聽。有道是:同進士,如夫人,將同進士與妾相比,可見士林之中的輕視。
吳若錚沉吟道:「大哥言之有理。若當真不中倒可下場試試手,這在中與不中之間倒煩難了。也罷,橫豎他們兄弟年輕,十六七歲得中舉人已不多見,便再延三年得中也是少年進士了。」
吳知霄兄弟兩個聽了這話,不免有幾分失落,但畢竟少年舉人也是喜事,於是不久便又喜笑顏開。吳若釗雖覺一個進士不必張揚,但子侄同中也是佳話,傳令闔府上下僕役均打賞一個月的月例,恰好第二日便是中秋,於是又多一重歡喜。
中秋團圓節,吳府在康園松鶴堂擺開宴席,男一席女一席,因是中秋合家團聚,顏氏也沒讓中間再立屏風:「都是一家人,難得團圓,一年不過一個中秋,那麼生分做什麼。」
鄭氏愛熱鬧,顏氏既發了話,她自然歡喜。吳府雙喜臨門,倒是難得地過了一個極和睦的節日。
中秋過後,新舉人們自然要來往走動。此次舉人榜上合共取一百二十人,吳氏兄弟本是出自官宦之家,考取名次又在中等以上,自然有同科前來交往,少不得出去應酬。李氏因掛念著吳知雯的親事,並不阻攔,且時常待兄弟兩個回來之後,還要問一問交往之人的情況。
這一陣興奮勁兒在京城足足拖了半月有餘,最主要的是,人人都在談論本科解元孟燁。
「孟解元今年還不滿十八呢,是永安侯的嫡次子。」湘雲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永安侯府是開國功臣封侯,世襲罔替的。永安侯的長子是御史,今年三十了,當初是二十五歲的時候中了探花,皇上親口指婚的公主,是出名的鐵面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