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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阮夫人也知道這個道理,如此一來,阮盼就再不可能嫁入皇家,想來想去,忍不住又痛哭起來:「人人都知盼兒入宮待選,如今----如今我們還如何出門見人!」
顏氏嘆了口氣:「哭什麼。入宮未必是好事,依著盼兒的人品模樣,又是國公府的嫡長女,其實根本不必入皇宮,哪裡尋不到一門好親事呢。倒都是你們,硬要讓孩子入宮,鬧出這一番事來。」
阮夫人抬頭哭道:「娘你哪裡知道,看著阮家富貴,其實這些年子弟不出息,已經是比從前敗落了。都想著盼兒若嫁了三皇子,鄭貴妃眼看著勢大,將來那就是----」
「住口!」顏氏低聲厲喝,「你不要命了,敢妄議皇儲!」
阮夫人抹著淚道:「這不是只有咱們娘兒兩個麼。娘你想必也知道,國公爺他是個不成器的,下頭兩個孽障瞧著也沒什麼出息,如若不然,老太君怎也會答應送盼兒去待選?」
顏氏默然不語。老英國公當初有兩個兒子,長子阮海峰十七歲就高中武進士二甲頭名傳臚之位,武藝韜略無不出眾,老英國公喜得無可無不可,只說「吾家有兒如此足矣」。
大約也因著上頭哥哥太出色,下頭的阮海嶠就不由得嬌寵了些,並不怎麼緊逼著上進。誰知阮海峰命短,二十五歲上一場傷寒竟就去了,連個兒子都沒留下。大少奶奶與丈夫情深,掙扎著送丈夫出了殯,沒半年也病死了。此時阮海峰已經二十二歲,婚也成了,再想重新當精英教育起來,已經來不及。老英國公經不住這打擊,不久也就去了。
阮家還有兩個庶子,但打小兒教育資源不對等,比起阮海峰來都差之甚遠,孫子輩里更沒有哪個展現出過人天賦,眼見著阮家只剩富貴,至少兩代之內又看不見異軍突起的希望了,這才動了讓女兒去做皇子妃的念頭。
這裡頭的道理顏氏豈有不明白的,嘆口氣對女兒道:「既是為著保住家裡,哪個女兒做了皇子妃還不是一樣?橫豎都姓阮。」
阮夫人捶著床:「如何能一樣?那小賤人明日就要入宮了,李姨娘本住在小跨院裡,這幾日老太君親口發話給她收拾了單獨的院子出來住,還取名叫什麼『同芳齋』!」想起阮家老太君,忍不住怨氣又湧上來,「若不是她當時把那小賤人接到自己院子裡住了幾個月,又怎會有人說什麼老太君教養出來的姑娘品行好?呸!誰不知那小賤人是跟著姨娘長的?」
顏氏也忍不住捶了一下床:「夠了!你糊塗!皇上真要瞧中了,難道她沒在老太君那裡住幾日,皇上就不選她了?」
阮夫人愣了一下,悲從中來:「那皇上到底為什麼要選她?」
顏氏怒道:「皇上是什麼心思,豈容你猜度?在我這裡哭過就算了,回去高高興興送人進宮,日後對李姨娘面兒上好些。能籠住了她最好,若籠不住----想辦法悄悄斷送了她!無論如何你是阮家主母,是她的嫡母。只要籠住了她,將來不管她是什麼身份,你都是她的母親。名份擺在那裡,你怕什麼?」
「那,那我的盼兒可如何是好?」阮夫人其實還是最心疼女兒,至於阮語將來如何,她倒並不很放在心上。
顏氏冷冷道:「什麼如何是好。哪年選秀沒有才貌雙全的姑娘落選的,難道都不活了?便是落選又礙著什麼,盼兒品貌俱全,便是落選難道就變了不成?越是這時候,越只管大大方方出門去!那有眼力的人見了,自然知道盼兒的好處。」
母女兩個關起房門來整整說了半日,阮夫人才重勻脂粉回國公府去了。
吳若釗散朝回來,李氏一面幫他換下朝服,一面將此事說了,又問道:「老爺看,當真是三皇子看上了語姐兒?」
吳若釗鼻子裡哼了一聲:「皇子們的親事,哪個是自己說了算的?若隨便挑個侍婢或小家女兒,倒可隨著他們的性子,國公府的女兒,哪裡因為皇子喜歡就能隨便選呢?」
李氏不解:「那為何倒不要嫡女反要個庶女呢?」
吳若釗嘆道:「只怕是鄭家怕招了皇上的忌呢。」挑中富可敵國的英國公家嫡長女,這野心真可謂昭然若揭。可若是選個庶女,便不那麼顯眼。
李氏想了一想:「可若是選了庶女,難道不怕得罪英國公府?」
吳若釗呵呵笑起來:「夫人誤了,便是庶女,難道就不姓阮?」對阮海嶠來說,都是他的女兒,唯一得罪的大概只是阮夫人罷了。
李氏這才明白,不由嘆了口氣:「我只可惜盼兒那孩子。」
「無妨。」吳若釗只笑,「阮家有女兒做了皇子妃,若想著靠上三皇子的,誰不急著求娶?」
李氏悵然道:「若只為了三皇子,倒可惜了那孩子。」
吳若釗也嘆了口氣:「這也是無奈之事。如今此事到底已經塵埃落定,待霞兒入了宮,夫人莫再操心別的,只管督促著霄兒好生念書,準備秋闈。」
吳知霞按著聖旨上的日子入了宮,鄭氏當面不敢流淚,待人走了卻關起門來著實哭了一場。沒幾日,這批中選的秀女們都陸續進宮,京城裡終於又安靜了下來。
許茂雲在數日之後給綺年專門下了帖子,請去許家喝茶。說起來,一家子姐妹只請一個,略微有幾分不合禮數,但因有了在東陽侯府那一出事兒,許茂雲打著讓家人來探視綺年是否已然痊癒的幌子,倒也不算太扎眼。
因是只請綺年一個,且許家也不是交往廣闊的人家,更不是要宴請賓客,顏氏也沒再說什麼,就讓綺年去了。
許茂雲親自在二門接著綺年,見過了許夫人,就拉進了自己房裡。許家宅院極小,許茂雲的院子便更小,只一間一明一暗的大屋,暗間臥室,明間書房,兩邊耳房是丫鬟婆子住的。幸而那明間闊朗,光線又極好,雖然四壁擺了許多藏書,又支著花繃,坐著倒也不很顯擁擠。
許茂雲在家中也只有一個丫鬟丹墨伺候,沏上來茶來便笑道:「我這裡蝸窄,姐姐可別嫌棄。」
綺年端起那茶來笑道:「滿座書香,若還嫌棄,豈不顯得我太也不知風雅?便為了自己的臉面,也不敢說嫌棄呢。」
許茂雲大笑道:「姐姐說話總是這般有趣。」想了想又道,「我單請姐姐一個,沒給你添麻煩罷?實是我家小,且請多了人來又免不了寒喧,又不得與姐姐多說幾句話。」
「添什麼麻煩,我巴不得出來做客呢。」
許茂雲真心歡喜起來:「那天從東陽侯府回去,我被我娘罵了一頓。」
「我也挨罵了。」綺年笑起來,「不過沒什麼的,倒是害我裝了兩天病,灌了幾碗綠豆湯。但願以後不會再遇到這位縣主了。」
許茂雲撇撇嘴:「多半不會了。」
綺年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怎麼了?可是有什麼話還不能直說的?」
「聽說,聽說阮家妹妹被指為三皇子側妃了?」
「是。」綺年觀察著許茂雲的神色,「聽說是因為,她跟你合畫了一幅畫?」
許茂雲手指在衣角里絞了絞,低聲道:「姐姐,我說句話不知你信不信,那幅畫全是我畫的,阮家妹妹不過是在旁邊調色研墨而已。三皇子過來的時候,我恰好離開了,回來才聽說阮家妹妹說這畫是她與我合畫的。」
綺年愣了:「怎麼?她,她說謊了?這,這算不算欺君呢?」
許茂雲抬眼看了她一眼,鬱郁地說:「我就是怕她被扣上欺君的罪名,所以才沒說出真相來。我也不是嫉妒她做了皇子妃,只是覺得,只是覺得----難道她當初跟我親近就是為了這一日?」
綺年默然。實在地說,她也看不出來阮語竟然能如此心機深沉,可是哪裡有那麼巧的事呢?
「那幅畫……你們當時怎麼想到畫畫呢?」
許茂雲更鬱悶了:「就是她提議的。本來我只想謅一首詩就算了----我又不想中選,只想敷衍過去就是了……」
綺年徹底無話可說了。誰會相信有這麼湊巧的事呢?
「倒真是沒看出來,她----」
許茂雲苦惱地吐了口氣:「姐姐,其實她畫得也不錯,我真拿她當我的畫中知己。可是她----」
綺年很能理解許茂雲的苦悶,可是卻無法安慰,想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天涯何處無芳糙,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許茂雲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姐姐,蘇子瞻的詞怎能用在此處?」她這些話悶在心中已經好幾日了,這時候總算能說出來,自己也覺得輕鬆了不少,「只是----姐姐你說盼姐姐會不會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