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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話猶未了,那邊已經有人尖聲斥責:「沒長眼睛麼,急慌慌的去奔喪不成!撞壞了我們姑娘,你們有幾個腦袋賠得起?」
許茂雲後面的話全部咽了回去,兩道濃密筆直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你怎麼出口傷人?我明明撞上的是你,並沒有撞到你們家姑娘。何況我沒有看路,你也一樣沒有看路,到底誰沒有長眼睛?誰又去----」奔喪兩個字,到底沒說出來。
對面撞上的丫鬟十七八歲,長得十分嬌俏,只那眉眼都是立著的,不說話也帶了三分尖酸,一身水綠色薄紗比甲,頭上戴著一朵赤金鑲珠花鈿,那花心的珍珠有黃豆大小,這樣一枝珠花,至少也值得二十幾兩銀子。聽了許茂雲的話,竟一手掐腰,另一隻手就揚了起來:「哪裡來的小蹄子,竟敢在縣主面前大呼小叫。」
許茂雲眼疾手快,一把將那丫鬟的手就拍了開去:「我倒不知你是哪一家的丫鬟,在別人家園子裡竟敢隨意動手!」反正東陽侯家是沒有縣主的。
「春嬌。」後頭傳來一個猶帶幾分稚嫩的聲音,「你且讓開。」
春嬌趕緊往旁邊退開,後頭一個女孩子便走了上來。看她年紀也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頭髮挽著小流雲髻,卻插著一隻累絲鑲硬紅寶石的牡丹華勝,兩耳下用金線墜著兩顆五色琉璃珠。身上衣裙的料子乃是稱為天水碧的綾緞,裙子上並繡滿了各色睡蓮花,裙子外頭還籠了一層粉色的霞影紗,遠遠看去真如朝霞滿天時分的蓮池。這通身上下,沒有數百兩銀子是下不來的。
綺年立刻一陣頭疼,聯想到剛才春嬌說的縣主----她們這是撞上貴女中的貴女了。
許茂雲也皺起了眉,那女孩子已然上下打量她一番,又轉眼去看綺年,兩道畫出來一樣的眉毛皺了皺,轉向春嬌:「你看錯了。」
春嬌一怔,忍不住又打量一下許茂云:「縣主,她不是----」
女孩子指著許茂雲頭上的玉釵:「看好了,這雖是藍田玉,但這做工卻是宮裡的手藝。」
春嬌瞠目結舌。她方才閃眼就看見了後面的綺年身上穿的蜀錦裙子,相比之下,許茂雲身上的繭綢夏衫平淡無奇,因此一時竟把許茂雲當成了哪家貴女的貼身丫鬟。後來倒是看見了許茂雲頭上的牡丹玉釵----丫鬟是不可能戴這個的----然而那玉釵雖精緻,質地卻又只是普通的藍田玉,想來不過是哪個微末窮官兒家的女兒,雖暗暗詫異秦府怎會讓末等小官的家眷進來,但也未曾多想,就想舉手打人。此刻被自家主子指出那玉釵的蹊蹺,頓時呆了。
許茂雲估摸了一下這女孩的年紀,遲疑道:「可是昀郡王府的小縣主?」
春嬌頓時又精神起來:「算你有些眼光,還不快向縣主賠罪?」
原來這位就是昀郡王的嫡女趙燕妤啊。綺年忍不住打量一下,卻看不出她跟趙燕和有任何相似之處,一張瓜子臉,兩道細細的眉毛,雖然尚未長開,倒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趙燕妤微微抬起下巴,竟然是默認了春嬌的說法,等著許茂雲道歉了。許茂雲頓時氣得漲紅了臉:「我為何要道歉?若說我有錯,你也有錯,憑什麼只讓我道歉!」
春嬌冷笑著:「我們姑娘是縣主,你算什麼?只讓你道歉已然是便宜你了!」
綺年忍不住說:「這話說得奇怪,縣主身份尊貴不假,我們不能與縣主相比。可若我沒看錯,與我這妹妹相撞的明明是你,難道就因你是郡王府的丫鬟,就能與朝中官員之女相比了?」
春嬌一怔,強詞奪理道:「我是伺候縣主的,你衝撞了我就是衝撞了縣主!」
「哈----」綺年忍不住笑了一聲,「你伺候縣主,難道就能等同縣主了?若這般說,伺候郡王的人是不是也能等同郡王?」
春嬌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順口便道:「那是自然!你若衝撞了郡王身邊的人,早把你拿進大獄去了!」
「這話說得好。若依你的話,滿郡王府的人皆是郡王了。」綺年點頭,接著轉頭對許茂雲說,「妹妹,不知道若是皇上知道皇家突然多出這許多郡王來,做何感想。」
春嬌這會兒才品過味兒來,頓時白了臉:「你休要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的人明明是你。撞到了你便說衝撞了縣主,你敢是想混淆皇家血脈冒充縣主不成?」
趙燕妤聽著自己的丫頭竟然生生被繞了進去,不由得皺緊了兩道細眉,冷冷看著綺年:「你是何人?口齒倒伶俐!」
綺年微微一笑,蹲身行禮:「給縣主請安。並非民女口齒伶俐,只是說說道理罷了。」
「這麼說----」趙燕妤雙手抱胸,「你們是不打算賠罪了?」
居然從道歉上升到了賠罪!長得再漂亮,這種女山大王的流派也有損形象。
綺年靜靜反問:「縣主究竟讓我們賠什麼罪?」
這話問住了趙燕妤。說來說去,也無非是許茂雲與春嬌撞在了一起罷了。若是許茂雲撞上了她,即使是她沒看路,也能問許茂雲的罪。可是現在許茂雲不過是撞上了個丫鬟,若硬要問許茂雲的罪,傳出去一個官員之女要向個丫鬟賠罪,實在太過猖狂,被御史風聞,即使貴為郡王,也免不了要被彈劾;可若要讓許茂雲向她賠罪,又實在找不到理由。
「你----你好,報上你的名字來。」趙燕妤還是頭一次如此吃癟,心裡轉了幾轉,實在找不到理由將這兩個女子就地正法,可要放她們走,卻又心有不甘。
綺年還沒說話,許茂雲已經搶著說:「我叫許茂雲,衝撞了縣主丫鬟的是我,縣主有什麼責罰只管對我來。」
趙燕妤狠狠盯了綺年一眼:「走。」帶著四五個丫鬟轉身走了,才走幾步就冷冷向春嬌道,「去給我打聽清楚了,那穿月白裙子的丫頭是哪家的!」本來圖近便,直接殺到花園裡來找外祖母拜笀,卻沒想生了這一肚子的氣。
那邊許茂雲和綺年走遠,許茂雲便皺起了眉頭:「居然撞上了燕妤縣主,真是倒霉!」
綺年也不無擔憂:「縣主不會讓郡王對令尊----」還有自己舅舅呢,雖然沒報上名字,但趙燕妤肯定能查出她的身份的。
許茂雲冷笑了一聲:「放心。縣主雖然被嬌縱壞了,但郡王倒是端方之人,且他並無臧否升黜官員的職權。我父親為人清正,並無劣跡,他即便要參也參不倒的。」
綺年並不覺得一位郡王沒有實權就不能折騰個把官員,但聽說昀郡王為人端方,倒放下點心來,只要他不公報私仇就不算她連累了舅舅,不過這事兒……
「最好還是跟家裡說一下。」顏氏準保又要罵她了,在花園子走走都能得罪縣主,真是出門沒看黃曆。
「嗯。」許茂雲也蔫了,「娘一準又要罵我。算了,縣主一到,怕就要開席了,我們快點趕過去吧。」
因為鬧了這麼一場,綺年和許茂雲也沒了逛園子的心情,只帶著如燕在湖邊上略走了走,遠遠望了望對面就算了。
果然片刻之後,大長公主乘著肩輿過來了,除了金國秀和趙燕妤跟在她身邊,旁邊還多了一個與趙燕妤年齡相仿的少女,身穿淺碧色衣裙,裙上繡著粉紅色芍藥花,外頭也罩了一層粉色薄紗,與趙燕妤頗為相似。只不過綺年一看就知道,這女孩子的衣裙料子卻不是天水碧那樣的貴重衣料,外頭罩的更不是霞影紗,而是蟬翼紗,雖則也是貴重之物,卻不能與趙燕妤相比。
「那個是誰?」
許茂雲也看出了兩人衣裙的相似之處:「想必是郡王的庶次女,名叫趙燕好的。郡王一共三個女兒,出嫁了一個,剩下的兩個年齡相仿----必定是了。」
果然大長公主下了肩輿便笑道:「外孫來給老婆子磕頭耽擱了,倒叫諸位久等。這是我兩個外孫女兒,燕妤和燕好。」
眾人自然都知道這便是郡王家的兩個女兒,尤其趙燕妤有縣主的位份,自然是誇讚之聲四起。趙燕妤站在那裡倒也落落大方,只一雙眼睛四處環視,吳家帶來的五個姑娘裙子一模一樣,站在那裡實在太過顯眼,很快就被趙燕妤尋到了,當即冷冷對綺年笑了笑。綺年只能眼觀鼻鼻觀心,當作沒有看見。
顏氏卻覺得不太對勁,回頭問道:「你們誰與縣主相識?」似乎應該沒有。五人中只有知雯在京中交際過一年多,但趙燕妤年紀尚小,並不經常出來,且她是嫡出,對知雯這樣的庶出女兒是不會結交的。
綺年心裡苦笑,只好回答:「方才與許姑娘一起,在路上撞到了縣主的丫鬟,因那丫鬟出口傷人,許姑娘與她爭辯起來,我也----說了幾句。許姑娘不肯賠罪,是以……只怕惹得縣主不歡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