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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忙含笑道:「方才外頭風來,聞著清香撲鼻的,像是荷花香,又好像還有別的,猛然想到『水殿風來』的詩句,一時忘形失儀了,大長公主恕罪。」

    李氏連忙嗔道:「你這孩子,在大長公主面前賣弄什麼詩句呢,還不快過來站著。這後頭還有人來拜笀,你莫要再讓人看笑話了。」

    大長公主點頭笑道:「水殿風來倒也合景,只是一年四季,只這一季合景尚有不足,倒是滴翠之名四季皆宜。」

    綺年做佩服狀:「民女思慮不周,實在慚愧。」

    大長公主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是好孩子,沒有什麼不周的,去罷。」

    綺年趁勢退到李氏背後站下,輕輕搓了搓手,覺得手心裡微微有些濕。大長公主最後那一笑,讓人後背略有些發涼。李氏趁座中諸人都去看新來的祝笀者,將自己的帕子塞了給她。

    新進來的這位,綺年卻是認識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國秀。半新的銀紅色羅衫,素地繡淺碧jú花的裙子,鬢邊仍舊戴著那朵玉jú花,旁邊插了一兩朵鑲珠銀梅花。因為丫鬟們都不能進來正堂,所以她是獨自一人進來的,腰間的銀線羅帶上繫著一副極繁複的白玉禁步,行走之間卻是悄無聲息。到了近前婷婷下拜:「國秀給大長公主請安,恭祝大長公主日升月恆,松柏之茂。」

    大長公主呵呵笑起來:「還當你這孩子不能來了呢?快扶起來。」拉了金國秀的手左右端詳,「三年不見,出落得更加端秀了。」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金國秀引開,綺年終於鬆了口氣,一轉頭看見許茂雲站在一個中年婦人背後,遠遠地朝她眨眼。今兒許茂雲穿著青蓮色的衫子,梳了端正的螺髻,還插著六柄小小玉梳,看起來倒像是大姑娘的模樣,可是眨眼睛的那股淘氣勁兒卻絲毫沒變。綺年忍不住想笑,也對她眨了眨眼。

    許茂雲前面那婦人發覺了許茂雲的小動作,嗔怪地回頭瞪了她一眼,遠遠對李氏無奈地笑了笑。她與許茂雲有幾分相似,想來就是許茂雲的母親了。因許祭酒不過是從四品,所以她雖能登堂入室,座位卻靠近門口,與顏氏這裡離得甚遠。

    綺年正跟許茂雲眉來眼去,便聽外頭丫鬟們又報:「英國公夫人到。」阮夫人一身胭脂紅繡金線寶相花的衫裙,金燦燦地走進來,背後跟著的卻是穿丁香色衣裙的阮語。

    大長公主放了金國秀,又笑吟吟地拉了阮語的手:「盼姐兒呢?」英國公府老太君跟大長公主年輕時便相識,阮盼也曾跟著祖母來過幾次東陽侯府,說起來便不免熟稔些。

    阮夫人含笑道:「遞了名單,在家裡學規矩呢。」

    大長公主笑起來:「今兒盡聽見學規矩的了。」上下打量阮語,「聽說這孩子也養到你們老太君膝下了?」

    阮夫人的笑容略微有點僵:「前些日子跟著她祖母住了些日子,這幾日老太君身子不是太慡利,所以還是跟著我。」

    「在我那老姐姐跟前兒養著的,規矩是沒得說了。」大長公主微微笑著點頭,「你也是最懂規矩的人,生出來的女兒自然錯不了。盼兒就是個好的,現在看這個也是進退有度的,到底是國公府出來的姑娘,通身上下的氣派就不一樣。」

    綺年覺得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嗖地一下落到她的身上來,顯然她剛才不經大長公主同意就隨便跟姐妹咬耳朵這個動作十分的不夠「氣派」。不過綺年表示無所謂,在座這些貴婦貴女們,她認識不了幾個,且今日見了日後大概再沒機會見了,讓他們笑話一下有啥了不起,又掉不了一塊肉。

    阮夫人心裡的感覺卻是說不出的彆扭。既高興聽見有人誇獎阮盼,又不願意聽見有人誇獎阮語,一時之間,深深後悔一時衝動把阮語記到了自己名下。不過這時候她還不知道,再過半個多月,她會更後悔……

    第36章後花園衝撞貴人

    拜笀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大長公主便拿了拐杖起身:「我先去前頭看看,園子裡設了幾班小戲兒,你們且去聽戲解悶。這些姑娘們很不必在眼前拘著,都去園子裡玩耍。」又叫金國秀,「隨我老婆子一起走一趟罷。」雖則男客都是東陽侯及兒孫們招待,但也還有些小輩兒的男客是要給她磕頭拜笀的。

    一眾女客都看著金國秀。若隨大長公主去,怕還是能見到前面男客的,大長公主這是何意?金國秀卻是泰然自若,上去扶著大長公主的手,往前面去了。

    其餘人等在秦府丫鬟們的引領下出了正堂,先在花園裡散坐片刻,只等開席。走到露天裡,那船上的絲竹聲聽來就更加清晰婉轉。荷花湖邊上已經紮起了戲台,湖邊另一隻船捲起了竹簾,隱約可見裡面有戲子在描眉勾臉,準備上台。

    許茂雲像匹勁頭十足的小馬駒一樣跑過來:「吳姐姐,周姐姐。」她上次與吳知雯論詩,相談甚歡,而綺年不會寫,卻會看,故而也頗引為知己。

    吳知雯卻有些恍惚,沒有論詩的情緒,強笑著答應了幾句,就跟著顏氏往前走。許茂雲有些悵然:「大長公主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說出那種話來!」

    綺年趕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並沒有秦府的丫鬟在,才鬆了口氣:「好妹妹,別再說這話了。」萬一被主人家聽見可怎麼辦。國子監祭酒只是從四品,萬一大長公主怒了,要下個絆子還是容易的。

    許茂雲吐了吐舌頭,拉著綺年到一邊去:「剛才看你突然跟人私語,我嚇了一跳。你膽子真大,萬一大長公主問你的罪怎麼辦?」

    好妹子,你這口無遮攔不是膽子更大咩?綺年無奈:「我只是悄悄說了句話而已,我外祖母還坐在那裡呢,大長公主不好意思治我罪的吧,何況今天還是她的笀辰。」

    許茂雲皺了皺鼻子:「這可不好說,大長公主最恨有人隨便打斷她的話,小心她記恨你。」

    綺年大驚:「我沒打斷她的話呀,我說話的時候她都沒在說話,不會真的因此記恨我吧?不過反正我日後應該也不會見著她了,她又不能讓人到我舅舅家去把我拖出來。」

    許茂雲笑起來:「也是哦。不過大長公主今天真是奇怪,難道是年紀大了人就糊塗了?」

    綺年又想把她的嘴捂起來:「我的好妹子,你千萬別再說了,咱們說點別的吧,看,我外祖母她們都走好遠了。」

    「怕什麼,」許茂雲很豪慡地說,「這園子一目了然的,難道還會找不到嗎?不用著急,這笀宴一時半時開不了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昀郡王府的人還沒來呀。」許茂雲很肯定,「昀郡王妃就是大長公主的女兒,郡王和世子縣主一定都要來祝笀的,總要等他們來了才會開宴。」

    綺年忽然想起了趙燕和:「只是世子和縣主會來?郡王的其他兒女呢?」

    「郡王的長女已經嫁到京外去了,其他兒女當然都會來的,無論嫡庶,東陽侯家都是他們的外家,自然要來。就連那位多病的世子,前些日子都從京外的莊子回來了,聽說就是準備來給大長公主拜笀的,可惜我們見不著。」

    綺年被她的口無遮攔又嚇了一跳:「你想見郡王世子?」

    許茂雲睜著大眼睛,很單純地點頭:「我四歲就讀了他的詩,皇上親自品評,說他有『魏晉之風』,那時候他才八歲呢。」

    偶像崇拜。粉絲的力量真是無窮的呀。

    綺年咳嗽了一聲:「但是聽說他……不但身體不太好,好像還……頗為那個……風流?」

    許茂雲再大方,臉上也不由得紅了紅:「是聽說他房裡已經有好多……據說是因他一直沒娶正妃,郡王和王妃怕他早逝無後,所以……」

    綺年瞪眼看著她:「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的?」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知道郡王世子的房裡事?

    許茂雲臉漲得通紅:「聽,聽常來我們府上做針線的繡娘說的。她們經常出入大戶人家,知道一些事……」小心翼翼觀察綺年的表情,「我不是有意聽的,是她跟我的嬤嬤說閒話,被我聽見了……」

    綺年只有用乾咳來掩飾自己的表情:「這,這些話別跟其他人說了。」

    「我知道。」許茂雲就高興起來,挽住綺年的胳膊,「我早就覺得姐姐不是那種拘謹酸腐之人,天天口裡講著聖人訓,卻做些雞鳴狗盜的事。姐姐放心,這些話,我就跟你一個人說過。若是被我娘聽見,肯定要打我手板子了。」

    綺年戳戳她腦門:「的確該打。」

    許茂雲嘻嘻笑著撒手躲閃著往前跑,卻在小路的拐彎處跟人撞在了一起,踉蹌後退。綺年趕緊從背後扶住了她,許茂雲一邊站穩,一邊開口:「抱歉得很,我走得急了,不曾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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