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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揣著做好的鞋子去蘭亭院的時候,吳若釗休沐,正跟李氏在說話呢:「我看二弟的意思,此次霞姐兒進宮是八成的事了。」
因著剛過了端午節,家裡收拾東西忙得很,李氏到這時候才剛打發完滿府的管事媳婦們,歪在炕上想歇歇,聞言不由得直起了身:「這怎麼說?雖說今次是小選,明詔只要各家的嫡女,且連五品官員家的女兒都不選,可是那才貌雙全的姑娘也不少。若是也給皇上選,那中選的人必多,可是這是給幾位皇子選----三皇子才十四歲哪----能選多少人?怎麼就這麼有把握呢?」
吳若釗苦笑了一下:「你難道沒想想,二弟新授的官職?」
李氏於政治上確實不是很通:「行太僕寺----不是管馬的麼?老爺是說這裡頭有什麼蹊蹺?說實在的我也疑惑,巴巴的進京,怎麼去管馬了呢?」
吳若釗嘆了口氣:「你婦道人家,想不到這上頭去。若是家國太平,這行太僕寺就是個閒職,只因有機會剋扣點糧糙,也算有油水的差事。可是二弟一省知府,難道回來就為了這點馬料?」
李氏連連點頭:「我也說呢,二叔是有志向的,若真要摟錢,還不如做外官。」
「可就是。」吳若釗對妻子的領悟還算滿意,「你想想如今,廣東打仗也就罷了,那是水軍,那西北呢?還有京里呢?」
李氏一驚:「京里?京里會有什麼仗打?」
吳若釗沒說話,只豎起了三根手指。李氏略略一怔,突然明白過來,趕緊打發了捶腿的碧雲下去,將門掩上才低聲道:「老爺是說,這三位皇子?立儲的事?」
吳若釗點了點頭:「三皇子最幼,可是鄭貴妃母家卻是最強的,兵部、五城兵馬司,都有他們家的人。這時候管馬,就可以通過馬匹的調動看出兵力的調動。」
李氏雖然不很通,但好歹也當了這些年大學士家的媳婦,把丈夫的話想了想,品出了裡頭的厲害,驚問道:「難道鄭家還想強行擁立嗎?」
「未雨綢繆啊。」
李氏不覺皺眉:「前次老爺不是跟我說過,咱家只學著過世的老太爺,做個純臣麼?難道沒跟二叔好生談談?」
吳若釗苦笑:「你看二弟自回了京,哪裡有時間與我長談?且只怕他是在躲著我呢。我的意思他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明白,是想各走各的。可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血脈相連,如何能撕擄得開?」
「那,那二叔到底擁哪一位?」李氏不覺有些見汗了。這擁立的事是不好說的,擁對了,從龍之功,立刻飛黃騰達;擁錯了,那就要被新君踩在泥里,不但自己永世不得翻身,只怕還要株連滿門!
「如今還不知道,我畢竟只是禮部侍郎,這禮部清貴,卻是沒實權的。」吳若釗嘆了口氣,「單看六月里霞姐兒被指成哪位皇子妃就知道了。不過我瞧著,多半不是三皇子。」
「為什麼?是因霞姐兒年紀比三皇子大?」
吳若釗微笑搖頭:「不。是因著三皇子用不著安排人去養馬。」恆山伯世子就在兵部,次子在京外做千戶,手裡實掌著兵權,一時半時的,當真用不著去養馬。
李氏對究竟哪位皇子能做儲君其實不是非常上心,她怕的是立儲中間如果有什麼麻煩鬧起兵變來!不說遠在八十多年前那場亂子,兩位親王都被滅門的事,就說當今皇帝吧,如果不是立儲把四個兄弟都立死了,怎麼能輪得到他上位呢?
且,你以為立儲只是死皇子?錯!皇子死得不少,但死更多的是站錯隊的大臣。以吳若釗如今的官位,就算沒有吳若錚,也免不了有人要逼他站隊的,到時候可怎麼辦?
吳若釗看著妻子臉上變色,有幾分歉疚:「不管怎樣,如今倒還不至如此兇險,且看聖上的意思。再者皇子們也還小----倒是我不該多說,嚇著你了。」說起來妻子還是有見識的,若是今天這些話跟姨娘們說----比如說孫姨娘----她們怎麼聽得懂呢?
想到孫姨娘,吳若釗又覺有幾分頭疼。吳知霞報名待選,鄭氏頗有些張揚。其實吳若釗也能明白,鄭氏的張揚不是張揚給他們夫妻看的,是張揚給顏氏看的----當初她進門的時候,作為庶子媳婦,沒少受些磨搓。
顏氏也不是怎麼打她罵她,但就是沒給過她好臉色看,無論她怎麼討好,永遠都是冷冷淡淡的。這些吳若釗都知道,就是李氏,當時也受過委屈。所以鄭氏現在這樣兒,並不是拿來噁心大房,她是來噁心顏氏的。
偏偏吳知雯不這麼想!吳若釗想起這個女兒,也有點頭疼。兒女都是自己的,吳若釗自然是希望他們將來都好。說起來吳知雯這個長女,他也是喜歡的:人生得美,詩書又好,可就是這掐尖要強的心太過了!
要強自是好事,可也看在什麼地方要強。譬如說這選秀的事,就為了吳知霞能去選秀,她就滿心的不痛快,看著鄭氏給吳知霞置辦這個置辦那個,她也非得有一份不可。吳若釗一想到女兒這脾氣就頭疼:將來若是嫁了人,在婆家也這樣抓尖要強,非吃虧不可!
「我看,雯兒這親事該尋起來了。」吳若釗不由得嘆了口氣,「不求什麼高門大戶,只要孩子人好、有上進心,公婆慈愛,妯娌姑嫂寬厚,這就是最好的了。」
李氏低了頭,半晌說了一句:「老爺別怪我說,這樣的人家,怕是孫氏看不上的。」這是她十幾年來,頭一次在丈夫面前明公正道地說孫氏的不是。
「她懂得什麼。」吳若釗不以為然,「你是當家主母,兒女婚姻,幾時輪到一個姨娘說話了。」
李氏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只要老爺相信我就好。依我的淺見,不妨等到今年秋闈之後。」
吳若釗恍然:「你是說,在新科舉人們中間挑一個?」
「既能中舉人,自必才學是好的,家世也可以打聽得來,唯有這人品----若咱們霄兒也能中了,彼此必有來往,這日久才能見人心,只怕比咱們外頭打聽來的要作得准些。」
吳若釗不由得點了點頭:「果然你是厚道人,這話有理。」一般人家主母嫁庶女,許多都是尋個差不多的門第直接結了就完,至於是不是外頭好看裡頭糟,誰會多費心呢?似李氏這般的,那果然是極難得的了。
李氏笑了一笑:「總是老爺的兒女。」這些話放在前些年她是不會說的,也就是近些年,吳若釗與她更親近了,話也才說得貼心起來。
吳若釗心裡感嘆,只嘴上說不出來。忽聽外頭碧雲脆生生笑道:「綺姑娘來了?」
李氏忙迎出去,綺年拿著兩雙鞋進來:「做了兩雙鞋,不知合不合腳,所以……」
李氏又驚又喜:「這是給我和你舅舅做的?」
「是。」綺年把鞋放下,「是照著舅舅舅母的舊鞋做的,舅母穿上試試?若不合腳,我再去做。」
李氏心裡暖融融的。吳知雯長到十五歲,總共給她繡過兩塊帕子,做過一個荷包一個香囊,鞋這樣的針線是不做的,因為納鞋底太傷手。知霏還小,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今兒她還是頭一次收到晚輩做的鞋呢。旁邊碧雲見她高興,也湊著趣兒:「這迎春花繡得可真是鮮亮。」
綺年笑了笑:「花朵是喬表妹幫著繡的,不知道舅母喜不喜歡?」
李氏微微一怔:「你這孩子也太老實了。舅母當然喜歡,碧雲,快來幫我換上。」
綺年笑嘻嘻看著李氏穿了鞋在地上走了幾步,連聲贊好,抿嘴笑了一下:「舅母穿著還合腳就好了。這雙鞋是給舅舅的,煩舅母轉交給舅舅,若不合適,我再做。」
李氏拉了她手看:「好孩子,這納鞋底傷手,你有這份心意就行了,可不要把手做傷了。」
綺年搓了搓手:「其實也沒什麼。倒是今兒有事還要求舅母呢。」
李氏笑起來,拉著她坐下:「原來這鞋不是白給的,說罷,有什麼事?」
綺年做不好意思狀:「廣西總兵家的林夫人,是我娘出閣前的好友,此次來京一路上也多虧她照顧。前些日子剛到京城諸事繁多,現下林夫人也安頓下來了,我想,是否也該去問個安?只是我如今----不知道登別人的門是否合適。」
李氏連連點頭:「是該去問安道謝。雖說你如今不大適宜出門----但林夫人既是去成都給你娘上過香,必是不忌諱此事的。何況這如今已經過了三個月的熱孝,又是去道謝的,倒也無妨。」略猶豫一下,「按理說你不宜一人出門,我原該陪你去的,只是總兵夫人素無交情……」她本來不是喜歡出門應酬的性子,且吳府如今事多,她每天管家理事就很疲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