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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綺年笑著搖了搖頭:「我在成都的時候也不常出門,方才表姐也說了,是新起的商家,我並不知道。不過蜀錦蜀繡確實都是好料子,若做出衣裳來,只要樣子好,必然是好的。」
阮盼淡淡轉頭掃了阮語一眼:「別纏著你周表姐,華絲坊的事,你霞表姐不是正在說嗎?」
阮語被她一眼掃得頓時慌亂起來,忙著就想站起來,結果袖子在桌上輕輕一拂,將茶杯帶偏了些,登時幾滴茶水濺出來,落在綺年的衣襟上。這下子她連臉都嚇白了,忙不迭的掏出帕子來給綺年擦拭,阮盼已經眉頭一皺:「出門前怎麼教的你規矩?慌手忙腳的!回去在自己屋子裡抄幾篇書靜靜心吧。」
吳知霞用紈扇掩著笑起來:「表姐看起來比四姨母還要會教導人呢。」
阮語臉漲得通紅,綺年趕緊擺了擺手:「也沒有什麼,幾滴茶水而已,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表姐也別生氣,我回去換一件衣裳再過來。」拍了拍阮語的手,帶著如燕出了勝雪軒。
一直出了寧園,綺年才長舒了口氣,伸了伸腰:「真是累人。」
如燕也跟著嘆氣:「從前在成都的時候,姑娘和冷姑娘韓姑娘一起,從來不是這樣子的。」
「那怎麼能一樣?」綺年失笑,「我們是好朋友,這些呢----勾心鬥角,說句話都要在腸子裡繞三繞,真是麻煩。」
「什麼麻煩?」路邊花樹後面忽然傳來一句話,接著人影一閃,居然是阮麒。
倒霉啊!綺年腦海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就是這個念頭。這魔王不是跟著吳家幾位表哥去研究經濟學問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過想歸想,她還是得屈膝行禮:「阮公子。」從前就惹不起,現在阮麒成了名義上的嫡子,將來就是新的英國公,她就更惹不起了。
阮麒眉頭擰著。他跟著吳知霄和吳知霆談了一會兒話,發覺基本上是格格不入。吳家兄弟兩個說的都是文章,有很多話他似乎在書讀過,但要細問是哪本書上,卻是全然一片混沌。平日裡教他讀書的先生還說他天賦聰穎,到了此時才知道,那根本只是恭維而已,而且還是昧著良心的。加上還有喬連章在場,不停地拿眼睛瞪他,心中氣悶,趁著吳家兄弟談得熱烈,他也就悄悄退了出來。在園子裡亂晃了幾步,竟然遇上了綺年。
「你該叫我表哥吧?」
「表哥。」綺年從善如流。她現在只想趕緊回自己院子去,離這魔王遠點,「我要回房更衣,先告退了。」
「等等。」阮麒抬手一攔,「更衣?你不是跟我姐姐在說話嗎?」
「身上濺了幾滴茶水。」綺年面無表情地回答。如果不是園子中間這條路有點窄,她早就繞過阮麒走了,「麻煩表哥讓我一讓。」
「你怎麼突然這麼無趣了?」阮麒上下打量她,「那天玩彈弓不是玩得不錯嗎?說起來,我還從沒見過一個丫頭也會玩彈弓的。」
「表哥說笑了。外祖母已經罰過我,以後不會再沾染這些東西了。」
阮麒沒趣地摸了摸鼻子,從袖子裡摸出把彈弓來:「喏,送給你。這是我親手做的,弓弦用的是最好的牛筋擰成的,比麟兒那把力氣大得多。」那天他就看出來了,阮麟用的那把弓,在綺年手裡就跟玩兒似的。論腕力,這女孩子絕對比阮麟要強,並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綺年覺得這人可能腦子有病,要麼就是選擇性失聰:「多謝表哥,但是外祖母已經教訓過我,不能再沾染這些東西,還請表哥收回吧。」
阮麒有些煩躁。他還從來沒有送人東西反而被拒絕的:「給你的,你拿著就是了!」
綺年真想一把抓過那彈弓甩在阮麒臉上。這就是官二代富二代的熊孩子,事事以自我為中心!誰稀罕你這把破彈弓,你以為你是誰啊!
「阮少爺,請您別害我們姑娘再挨罰了,讓我們姑娘回院子更衣吧。」如燕看著不好,稍微上前一步,向阮麒福了福。
阮麒自然不把一個小丫鬟放在眼裡,連理都不理,直接把彈弓往綺年手裡塞:「趕緊的,否則----」他眼珠一轉,「我去告訴夫人,說這個彈弓是你問我要的!」
綺年真想送他三個字:要你妹!阮麒如果真這麼說,別人不論,顏氏至少要給她安一個不守規矩、結交外男的罪名!這混蛋的阮麒,你不仁,那也別怪我不義!
微微偏頭,用眼角餘光往上方望了望。春山閣的地勢高,坐在那上面,整座園子都能一覽無餘。綺年剛才就瞥見了上面晃動的人影----琥珀個子高,站在那裡總是最容易被看見的。琥珀在那上邊收拾東西,想必是顏氏等人要上去坐一會兒,從康園到春山閣,這條路倒是必經之處……
「快著!」阮麒不耐煩了,伸手就要抓綺年的手。不過他還沒碰到綺年,眼前的女孩就突然跪了下來,並且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阮公子,你饒了我吧,我也從沒有意冒犯過你,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你,你幹什麼!」阮麒完全沒想到綺年會有這樣的舉動,愣了一下,彎腰想來扶她。一彎下腰,卻聽見綺年用極輕的聲音說了一句:「你以為你是誰,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做夢!」
「你----」阮麒大怒,下意識地舉起手就打下去。他平日裡對身邊跟著的小廝都是抬手就打起腳就踢的,直到手打下去了才想到面前的不是自家丫鬟,連忙收手,綺年卻已經順勢倒了下去。如燕一聲尖叫,直撲到綺年身上:「姑娘!」
阮麒愣了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掌只是輕輕掃過綺年的鬢邊而已,根本就沒有用上力:「你這丫頭,我根本就沒----」
「阮麒!」阮夫人憤怒的喝斥隔著老遠都聽得清清楚楚,碧璽碧玉一左一右攙著她快步走過來,不待阮麒分辯,一記耳光已經落到他臉上了,「孽障!這是什麼地方,你丟人丟到外頭來了!」
「我沒有----」阮麒只說了三個字,阮夫人已經指著碧璽,「立刻把大少爺送回府去,跟老爺把今兒的事好好說說,讓老爺知道知道,他的兒子有多威風,逼得自己的表妹下跪求饒,還舉手打人!我是管不了,就讓老爺自己去管吧!」
李氏已經過去把綺年扶起來:「怎樣,可摔著哪裡了?」其實她想問被打到哪裡了,只是當著阮夫人的面,到底把話又換了。
綺年慌慌張張站起來,顧不得回答李氏,先半帶哭腔地向阮夫人求情:「姨母,表哥並沒有很打著我,姨母就不要----」
「你不要管了。」阮夫人冷著臉,「碧璽,還不快送大少爺回去!」接著放軟了聲音,「好孩子,知道你受委屈了,快回去歇著,改日姨母再讓你表哥給你賠禮。」
綺年低著頭,從垂下的鬢髮里瞥了阮夫人一眼。送了這個教訓阮麒的機會給她,想必阮夫人心裡還是蠻痛快的。這事跟上巳節出遊衝撞了陌生人家的姑娘又不一樣了,就算英國公再偏寵兒子,把自己的表妹逼得下跪,至少也顯得你毫無家教,說不定還會有個欺凌孤女的名聲什麼的。
阮麒半張臉火辣辣的,盯著綺年的眼睛幾乎也能噴出火來。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算計了!可是從頭細想,他居然無可反駁。除了彎腰去扶的時候綺年輕聲說的那句話之外,阮夫人看見的幾乎就是全部的事實。而那句話----恐怕連身邊的丫鬟都沒聽見,更沒有人會給他作證。
「很好。你等著!」阮麒從牙fèng里擠出幾個字,阮夫人已經厲聲道:「住口!」
綺年完全不打算把阮麒這句威脅放在心上。阮大少爺真是太看得起他自己了。叫她等著?他能做什麼?一個十三四歲的小毛孩子能做什麼?難道能買兇殺人嗎?最多以後只要有阮家人出現的場合她就不參加,理由也是現成的----害怕嘛。
「姑娘別怕,姑娘別怕,咱們這就回屋去……」如燕半扶半抱著綺年,自己聲音還有點發抖呢,卻硬挺著在安慰主子。李氏看得不忍,轉頭對碧雲道:「還不快帶人把姑娘送回蜀素閣去?看看姑娘的膝蓋,若是青了就去我那裡拿紫金活血膏敷上,再去請個大夫,開兩服寧神收驚的湯藥。」
「舅母,不用……」
「什麼不用。」顏氏也在丫鬟們攙扶之下走了過來,大約是受旁邊的鄭氏那看好戲的眼神刺激,顏氏臉色也極難看,「雖說沒了爹娘,在舅舅家裡也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綺年露出一臉的感激,演完了最後一齣戲,才在眾人的目光之下被丫鬟們攙走了。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阮夫人怒髮衝冠地喊:「去二門上把小廝們叫進來,送大少爺走!」要是沒有散落下來的頭髮擋著,說不準碧雲就會發現她在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