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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快接進來,正好來見見她二嫂和外甥們。」顏氏很是高興。任由這些子女們官升得再快,總比不上英國公府的地位。阮夫人這會兒過來,是撐了她的面子。
小丫鬟喘了口氣,接著來了一句:「四姑太太還帶了阮府的兩位小少爺來。」
顏氏的臉色微變:「讓姑娘們都到屋裡去。章兒你也過去吧,雖然這幾日不用去讀書,功課也不能放下。」
女孩子們退到內室里去,吳知雪膽子大,站在門口處看了一眼,笑道:「許多年沒見過姨母了,也不知變了模樣不曾?」
吳知雯淡淡道:「雪妹妹還是退回來一點的好。雖然是姨母家的小少爺們,看見了卻也不好。京城畢竟不比山東,規矩也要大些呢。」畢竟不是阮夫人生的,雖然論起來也是表親,其實毫無血緣關係,得算是外男了。
吳知雪頭都不回,吳知霞卻笑了一聲,隨手拿起紈扇搖了搖:「這天氣有點熱了,別說,山東那邊真是不如京城,我在山東這幾年,就是想念孫姨娘做的梅子湯呢。」
吳知雯的臉色唰地變了。她跟吳知霞年紀只相差不到六個月,自幼就較著勁兒。琴棋書畫女紅針指,樣樣都要比。論容貌,兩人各有千秋,論才華,吳知雯自認還要更好些,唯有這出身上沒得比。孫姨娘再是老太太賞的人,也是個奴婢出身,即便抬了姨娘,仍舊是個伺候人的。
有時候吳知雯心裡也不服,吳若錚自己也只是個庶出,吳知霞就算再是嫡出,能嫡到哪裡去?只是如今風氣如此,再是庶出的嫡出,也強於嫡出的庶出,毫無辦法。
吳知霞一句話壓下了堂妹,看著吳知雯的臉色,微微一笑。吳若錚因是庶子,沒少吃過苦頭,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再怎麼說,她也是吳家兩房裡的嫡長女,就是壓吳知雯一頭!料理完吳知雯,她稍稍轉身,微笑望向喬連波:「表妹這釵子真是精緻。」
喬連波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何意,不過看吳知雯的模樣,也知道這位表姐不好相與,連忙也露出笑臉回答:「是外祖母賞的。」
「祖母自然有的是好東西,難怪妹妹看不上我娘送的東西了。」就連吳知雯,今天都戴上了鄭氏所贈的孔雀釵,偏偏喬連波不戴。吳知霞不能頂撞顏氏,可是這扇在鄭氏臉上的巴掌,她卻可以在喬連波這裡扇回來。
喬連波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她並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今兒早晨本來也是要戴鄭氏所送的孔雀釵,只是顏氏一早就打發琥珀送了這枝俏色翡翠蓮花釵來,說是配著她新做的這件繡睡蓮花的裙子正好。顏氏就是她如今在吳府唯一的依靠,又是特地送來的,她便也未多想,照著顏氏所說打扮了出來。待到了正廳,看見表姐妹們頭上都戴著孔雀釵,便知道今天這事自己做得不好,當時心裡就有些忐忑。現下吳知霞猝然發難,又是自己理虧,當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
吳知雪掩口笑道:「姐姐說的是,祖母的好東西自然都是要給喬表妹的,只有咱們得不著祖母好東西的,才隨便看見什麼都覺得是寶貝呢。」
綺年不禁暗地裡搖了搖頭。到底是年紀還小,這話雖然連知雯知霏姐妹兩個都諷刺上了,說她們並不得顏氏歡心,但畢竟是牽扯著自身,聽起來就不怎麼圓轉。說起來這種大家族真是麻煩到死啊,上一代的恩怨,到了兒女這裡仍舊是牽扯不清。說起來都是堂姊妹,能有什麼仇怨呢?還不都是因為吳若錚當年是庶子,沒有少受氣的緣故?
喬連波聽出知霞姐妹在難為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目光不由自主就向綺年飄了過來。綺年微微欠了欠身,笑著說:「表姐不知道,喬表妹極喜歡二舅母送的釵子,說是正好配針線上新做的一件象牙色春衫。只是那件衫子上配的絡子鬆了,又送回去返工,今兒是來不及穿了,所以釵子也沒捨得就戴出來。」喬連波得的孔雀釵上,鑲的是淡粉色珊瑚珠與金剛石,配她身上這件湖綠色的衫裙確實不搭配。
吳知霞淺淺笑了一下,沒有再追究。吳知雪卻偏過頭來仔細看了看綺年,嘻嘻一笑:「周表姐真會說話。喬表妹的衣裳首飾,表姐好像了如指掌呢。」
「了如指掌可不敢說。」綺年臉上笑容不變,心裡只想嘆氣,「前些日子請表妹去幫我選花樣子,倒是聽翡翠說了幾句針線上的事。」
抬出翡翠來,吳知雪也就閉上了嘴。翡翠雖然是個丫鬟,卻是顏氏身邊伺候了五六年的。按如今孝道大如天的習俗,就是祖母身邊的貓兒狗兒都是尊貴的。顏氏那幾個從娘家帶來的陪房,如今回府來給顏氏請安,就是吳若釗兄弟也得客氣三分。吳知雪是小輩兒,對翡翠還真不能太得罪了。
這裡終於安靜了,就聽見外頭廳里阮夫人在說話:「……前幾日國公爺開了族裡祠堂,把這兩個孩子記到了我名下。正好二嫂回京,帶了他們也來認認長輩。麒兒,語兒,快來給外祖母和兩位舅母請安。」
說起來,妾室所出的子女,是不能把自己生母的親戚當親戚的,阮家的兒女,都只能認吳家為外家。只是阮夫人從前哪裡會帶庶子庶女們回娘家呢,所以才會造成前些日子在杏園,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的好戲。
廳中顏氏李氏等人都有些驚訝。阮夫人最恨姨娘生的這兩個兒子,怎麼竟然記到自己名下了?而且還捎帶著將庶女也記到自己名下算做嫡出,更是讓人驚訝。但這時候自然誰也不會問的,當即熱熱鬧鬧認親給見面禮,又叫裡屋的姑娘們都出來相互行禮,好一通忙亂。
阮麒穿著新制的雨過天青色袍子,頭戴金冠,腰纏玉帶,站在阮夫人身後。十日前阮海嶠開了祠堂,當著族中父老的面將他的名字寫到阮夫人名下,從此成了嫡出的長子,這意味著,只要阮夫人日後生不出兒子,這英國公的爵位就十拿九穩會由他來襲。固然阮夫人生不出兒子這事兒整個阮府都是心知肚明的,但畢竟如今過了明路,他的身份立刻就不一般了。有那等諂媚的,還沒等阮海嶠去正式請封,就已經開始叫世子爺了。
說不欣喜,那是騙人的。畢竟自阮麒六歲起,國公府里私下就傳阮夫人無子,他將來可能襲爵的說法,蘇氏更是心心念念皆是今日,一朝希望成真,自然歡喜。可是阮夫人只記了他的名字,卻沒有記下阮麟,如此一來,他是嫡子,阮麟是庶子,待遇立刻天差地別。更何況此次連庶妹阮語也記到了阮夫人名下,整個國公府,等於只有阮麟一個庶出。除了蘇氏所居的秋思院,滿府的下人現在對他們兩兄弟的態度都有了明顯的區別,就連阮麟看他這個哥哥,神色間也少了從前的親熱。
阮夫人笑吟吟地坐著,用眼角餘光觀察著阮麒臉上的表情。祠堂開過之後,她就在國公府里立了規矩:阮麒既然成了嫡子,還是將來要襲爵的嫡長子,一切吃穿用度就都要比照著世子的份例來。就連阮語,既記在了她名下,也要按嫡女的例。兩人都搬出原來住的地方,跟阮盼一樣另置院子獨住,國公府人丁不旺,院子有的是。至於阮麟麼,對不住,一個庶子而已,怎麼能跟世子相比呢?就還跟著你的生母姨娘,老老實實住秋思院罷。自然了,秋思院的份例,從前是一位姨娘兩位庶子的,而今既然只剩一個庶子,理所當然是要削去一多半的。怎麼,你說理應只削三分之一?姨娘怎麼能跟少爺們相比?再怎麼,少爺也是主子,姨娘不過一個下人罷了。
蘇氏自以為得計,可是長子搬了出去,這幾日連見都再不能見。既是世子,自然要仔細培養,哪裡有那許多時間再去嬉遊呢?若有空閒時間,理當去聽嫡母的教訓。何況今時不同往日,既記在阮夫人名下,那就跟蘇氏再無瓜葛了,最好不要讓人知道,英國公府的世子居然是從個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
想起這幾日蘇氏的模樣,阮夫人就不由得想痛痛快快地笑一聲。從前蘇氏倚著阮海嶠的寵愛,只說自己身子不好,三不五時的就不來請安立規矩。如今可好,想見兒子?那就得乖乖到正院來請安。就是來了,也未必能見得著兒子!至少這十天裡,阮夫人沒讓她見著一次。蘇氏不是沒在阮海嶠面前哭鬧過,但阮海嶠強壓著阮夫人將阮麒記入正室名下,心裡多少也有幾分愧疚,雖然覺得蘇氏可憐,也不好立刻就替她說話,少不得勸她忍耐也就算了。
「麒兒,你跟周表妹和喬表妹可是見過的,上次的事雖然是麟兒的錯,他今兒沒在,你做哥哥的,就替他賠個禮也罷。」
阮麒抬眼看了看對面兩個小姑娘。他記得個子高的那個姓周,應該就是那天彈無虛發的女孩子。當時眾人都戴著帷帽遮住了面容,今兒才看清楚模樣,喬連波嬌怯怯的,看他的眼神還有幾分畏懼,跟平常被自己欺負的女孩子沒什麼大區別;倒是周綺年,長身玉立,臉上一派平淡,好像已經把那天的事情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