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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知霏很同情地看著兩個表姐,在張先生背後扮了個鬼臉,卻不想張先生轉身拿了她的功課看了看,溫聲道:「二小姐的字大有長進,自今日起,每日也臨五張大楷罷。」頓時,知霏的小臉也垮成了一團,仗著年紀小,張先生又是教了兩年,性子溫和,便嘟嘴道:「既然知霏有長進了,先生為什麼還要罰我?」
張先生仍舊溫溫和和地笑:「百尺竿頭,亦需更進一步。二小姐有了進益,更當努力才是。」
知霏無話可說,索性撒起嬌來:「先生真壞!」她本生了一張小圓臉兒,這時候鼓起兩腮,就像一隻小花栗鼠,連張先生看著也不由微笑,並不去責罰她出言無狀。吳知雯卻沉了臉道:「二妹,怎麼這般無禮,還不向先生道歉!」
吳知霏也知道張先生並不生氣,正想著撒賴不道歉,就聽門外有人笑道:「誰對先生無禮了?」卻是吳若釗的聲音。
知霏跳起來歡呼一聲「爹爹」,便往門口撲去,正撲到吳若釗身上。吳若釗還穿著官服,顯是一回家便過來了,隨手接住小女兒,在知霏的小鼻子上颳了一下:「就知道是你頑皮,怎麼對先生無禮了,還不快些道歉?不然讓先生打你手板子。」
知霏吐吐舌頭,回身向張先生行禮:「先生恕罪,不要打我手板子了。」
張先生捋著鬍髯笑起來,故意道:「不行。若是不打板子,就把字兒再多寫五張罷。」
知霏拉著吳若釗的衣袖撒嬌,喬連波羨慕地看著,眼圈不知不覺又紅了。綺年瞥見,趕緊輕輕捏了捏她手,站起來擋住了她向吳若釗行禮:「舅舅。」
吳若釗笑著拉了知霏的手,向張先生道:「今日卻是要請先生免了她們的課,舍妹聽聞幾個外甥女兒來京,今日特來探望。」
張先生教幾個女孩兒念書,原本也不似男孩一般要她們考功名。似吳家這般每旬八日,每日一個半時辰,已經是教得十分嚴格的了。既是吳若釗發話,自然無不應允。知霏歡喜不盡,拉著父親的手仰頭道:「姑姑有沒有給我帶小泥人?」
綺年知道知霏所說的姑姑其實應該是四姑姑,就是顏氏所生的幼女吳若菡。只是其餘三個嫡庶女兒皆嫁在京外,長年只有吳若菡與家中來往,故而知霏只叫姑姑。
「就知道小泥人!」吳若釗又颳了一下女兒的鼻子,「姑姑又不是去了江南,哪裡有小泥人給你?一會兒好好地給姑姑行禮,不許總要小泥人。」
康園裡此時又聚了滿堂的人,綺年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一個脆亮的聲音且笑且說:「本來昨兒就該來的,可是昀郡王的庶長女出嫁,汝陽侯雖然府第不在京里,也借了東陽侯的府上大宴賓客,你女婿實在不能不去。加上老太君要去寺里上香,又要多住幾日,光是準備東西就忙得我人仰馬翻。好容易今兒上午把人送走了,我這才得閒過來。」
綺年一腳跨進門去,便見顏氏下首坐了個三十出頭的貴婦,頭上梳著牡丹髻,插一支赤金嵌紅寶的展翅金鳳,鳳身上的羽毛一片片的全是累絲所成,在微微西斜的日光里金光閃爍。鳳嘴裡一顆杏核大小的硬紅寶石,下頭垂一串黃豆大小的金絲串珠,最下頭還垂一顆水滴形的硬紅寶石。單這一隻鳳釵,其價值就在百金以上。還不說她耳朵上那兩顆綠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的耳墜子。襯著身上繡金線牡丹的正紅襖子,真真是能晃花了人眼。
阮夫人一見吳若釗帶了幾個孩子進來,眼睛一亮便站起來:「哎喲,這就是兩個外甥女兒吧,瞧瞧這模樣兒,真是一把水蔥兒一樣。」上前來一手拉了一個看了,隨即從腕子上抹下兩個鐲子,「四姨的一點見面禮,別嫌棄。」
這兩隻鐲子卻是實心的,鐲身上用綠松石鑲嵌著葡萄花紋,鐲口處還嵌了一顆大珠。雖然形狀不是滴溜滾圓,光澤卻也不錯。喬連波拿在手裡,不由有幾分惶惑:「四姨這鐲子太貴重了……」
阮夫人咯咯笑起來:「四姨給的,你就拿著。看你這眉眼兒,真跟姐姐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只是看著臉色不好,可吃著藥麼?」
顏氏端坐上頭,聞言便道:「滿屋子都只聽見你這猴兒的聲音了,還不快給我老實坐下。這孩子身子是弱,過幾日請個御醫來好生把把脈,做幾丸藥吃吃,將養幾年才好。」
顏氏發了話,阮夫人才放了手坐回去,仍舊端詳著兩人道:「綺兒個子倒高,盼兒今年快十四了,瞧著似乎還不如她。都說成都那邊兒女子不高,這孩子倒是異數。」
顏氏招手叫喬家姐弟都到她身邊去,淡然道:「這孩子是隨了若蘭,自然不矮。」喬連章早已經到了屋子裡,得了阮夫人給的一塊玉佩,拿著給喬連波看,讓她收起來。阮夫人一眼看見,不由得又笑起來,「這姐弟兩個倒是親近。」
顏氏臉上也露出笑意:「可不是。今兒去學館裡呆了大半日,回來就問他姐姐在哪裡。」又看向吳若釗道,「我聽雱兒說,學館裡的先生說連章甚是聰明?」
吳若釗雖然從前與繼母所生的妹妹並不十分和睦,然而對外甥和外甥女兒卻終究是關切的,今日衙門無事,特地去了學館將兒子與外甥接回家來,也與學館裡的先生談說了兩句,聞言便點頭道:「先生說雖是起步晚了些,但勤奮讀上一年,也能慢慢追得上來。」
顏氏笑意更濃,摸著喬連章的頭道:「雖說讀書要刻苦,只這孩子身子也弱,倒是慢慢來的好。」
李氏在一旁看著,招手叫綺年和知霏過去,方含笑道:「你們姊妹今日上課可慣?」
吳知霏靠著李氏,仰頭道:「喬表姐繡花繡得真好,繡出來的牡丹像真的一樣。」
平日裡吳家眾人聚會,小輩原是不許隨便說話的。知霏是庶女,年紀又小,若不是長輩垂問,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是今日這句話答得正在顏氏的心坎上,當即舒了眉眼,破天荒也問了一句:「哦?你也看得出你喬表姐的針線好?」
知霏難得答祖母的話,平日裡顏氏對她也並不親熱,當即有些緊張,低聲道:「安師傅也誇了的。」
顏氏笑了起來:「前幾日還聽安師傅說,你學得也十分認真。雖說咱們家的姑娘將來也不必自己做針線,總還是要會的。」回頭向琥珀道,「我從前用過的那個針囊呢?拿出來給二姑娘。」
孫姨娘站在顏氏身邊,聽了這話不由得心中一緊。今日春山閣的事她早已聽吉祥說了,生恐知雯一個把持不住說了得罪連波的話。幸而知雯雖然面色不佳,卻一直坐著沒開口,心裡略略鬆了一點,忙道:「老太太,廚下的飯菜都備齊了,四姑奶奶今兒忙著國公府老太君出行,怕也沒好生用飯。老太太看要不要現在就開飯?」
顏氏素來也心疼這個小女兒,聞言便點頭:「你說得是,我只顧說話倒疏忽了,快擺飯罷。」
阮夫人笑著起身,又拿了兩個荷包給知雯知霏:「雖然沒有泥人兒,這東西拿去頑罷。」伸了伸腰,「也就是回娘這邊兒來,能得好生休息半日。今兒晚上,我就跟著娘睡罷。」
顏氏一怔:「怎的,你不回國公府?」
「老太君帶著盼兒,說要在廟裡住上幾日。國公爺今兒該在蘇氏房裡,我不回去也使得。」阮夫人眉眼間也帶上了幾分酸意,「只怕我不回去還好些呢。」
顏氏眉頭皺了皺,看看下頭一圈兒孫女,把話咽了回去,只道:「怎的帶著盼兒去廟裡住?盼兒小姑娘家家的,廟裡清苦,熬壞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阮夫人臉上又現出一絲得意來:「娘不知道,是老太君說要帶盼兒去拜菩薩,請高僧批一批盼兒的八字,看今年到底去不去應宮裡的選。」
顏氏一怔,吳若釗已微微皺眉:「怎麼,聖上今年要選秀了?」
第18章說閒話祖孫不睦
一提到選秀,連孩子們都豎起了耳朵。
選秀可是大事,按本朝新例是三年一大選,朝中官員家十三歲到十六歲的女孩兒均要參選。若有福氣的,為妃為嬪,甚至一飛沖天;沒福氣的,選做了宮女或者女官,就要在宮裡呆到二十五歲才能放出去,大好年華,就消耗在這上頭了。故而選秀這種事,有些人家翹首以待,有些人家卻避之唯恐不及。
阮夫人一句話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不由得有幾分得意,一邊親手接過翡翠手裡的筷子給顏氏布菜,一邊笑吟吟道:「昨兒在汝陽侯的喜宴上聽東陽侯夫人說的,雖尚未有明令,大約是八九不離十了。畢竟前些年兩次的正經大選,皇上也並沒辦哪。」
確實如此。四年前的那次大選,正逢多處洪災,流民尚且處理不完,哪裡還有精力和財力大肆選秀?皇帝不但沒有充實後宮,還明令那一年年滿十五歲的女孩兒不必待選,可自行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