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喬連波聽得出神,輕聲嘆道:「王妃真是慈愛……」
翡翠笑道:「雖是庶女,卻是長女,聽說也是養在王妃膝下的,自然不同。」
「這嫁妝竟然還未過完……」喬連波看了這半晌,那些二人一抬的箱子仍舊沒有走完。
「一百零八抬呢。」翡翠也不由得露出一點歆羨之意,「聽說這還是因為下面有小縣主沒有出嫁,若是嫁妝太多,小縣主就不好操辦了,總不能超過一百二十八抬去。」
綺年倒是知道這個規矩。那是崇德帝年間,太子納正妃,正妃家裡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後頭這位太子妃做了皇后,這一百二十八抬就成了頂天的數,任你哪家嫁女,難道還能尊貴過前頭先帝的皇后去嗎?
「一百零八抬……」喬連波睜大了眼睛,「這也夠多了。」
翡翠抿著嘴笑:「也不算少了。不過,聽說咱們家四姑太太嫁進國公府的時候,也是一百零八抬的嫁妝呢。」
喬連波低下了頭,半晌輕聲道:「四姨是有天大福氣的人……」
綺年表示同意。同樣是老夫人生的,吳若蓮倒霉,出痘落了疤,雖然嫁妝一大堆,也只能嫁個京城外的武官。而四女吳若菡,卻是在吳家家世最盛的時候出嫁。本嫁的是英國公府的嫡次子阮海嶠,結果後頭英國公的長子阮海峰早逝了,還沒兒子,這國公爺的爵就給了次子,吳若菡也一下子就成了英國公夫人!這真得說是好福氣的。
翡翠沒再說話,只是笑了笑,開始勸綺年等人喝茶:「後頭就該是新娘的花轎了----」
話沒說完,人群就騷動起來,果然是一頂繡金線牡丹的大紅花轎從櫻桃斜街那頭出現,花轎前頭幾步是一匹白馬,馬上男子喜服披紅,自然就是新郎官了。花轎後頭卻也跟了一匹棗紅馬,馬上的年輕男子身著正六品官服,英氣勃發,比得前頭的新郎官不免有點弱了。這卻是綺年認識的人----昀郡王的庶子,趙燕和!他倒是跑得快,居然已經在她們前頭回到京城了。
「後面那是----」
「那是送嫁的兄弟。是新娘的同母兄長,昀郡王的庶長子。」翡翠這次眼睛也稍微有點直,露出一點花痴相,「別看是庶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了,說是文武雙全的。」正六品的官職聽起來似乎不高,可是寒窗苦讀的學子,即使中了一甲二甲的進士,能不能得個七品八品的官職還不一定呢。何況五城兵馬司,那算是有點實權的。
「郡王的長子不是世子嗎?」綺年覺得有點奇怪。雖然沒有明文規定要長子送親,但是按照不成文的規矩,一般都是這樣的。
翡翠隨口回答:「世子身子不好,總是不出門的。這不是還要把新娘背上花轎嗎?又要跟著送親到新郎家裡去,世子哪裡能行。」
「世子身體弱到這種程度?」一個妹妹能有多重?尤其是這時候的名門貴女們,為了穿衣服好看,節食程度跟後世有一拼,怎麼也不會在上花轎的時候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新娘子。
翡翠倒是謹慎:「王府的事情,外人哪裡知道,只是世子從不出來見人卻是真的。」頓了頓,低聲道,「聽說腿也不太好……」
這個時代,有嚴重身疾是既不好做官也不好承爵的,郡王的嫡長子如果是個瘸子,那這世子的位置遲早也是坐不穩的。雖然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可煩惱只怕是照樣的多,說不定還更多一些。將來若是讓秦王妃生的兒子做了世子,郡王去世之後,這位嫡長子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不過這也都是別人家的事,誰家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綺年托著腮看著趙燕和的背影出神,說不定還是這個庶子日子稍微舒服點呢,反正也沒有承爵的可能,靠自己拼一拼唄。儘管是庶子,也算有個好爹,人家總要買一點面子的。
喬連波也一直望著,細如蚊蚋地說:「王府貴女,真是好福氣。」
綺年有點心不在焉,隨口回答:「這是會投胎,比不了的。」沒辦法,投胎是門技術活啊,拼爹可是硬功夫。
喬連波輕嘆了口氣:「嫁的也好。汝陽侯……是侯爵府上的嫡子呢。」
據說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人生,尤其在這個年代,綺年也不得不承認,這嫁得好非常關鍵。可是這年頭結婚是講究門當戶對的,你生得不好,卻想嫁進高門大戶,那就得撞大運了。
「也就是郡王府的庶女,才能去嫁侯爵府的嫡子,旁人哪能行呢?」
喬連波神色微微有些黯然。翡翠笑著說:「周表姑娘說得是。不過汝陽侯承爵也有四代了,五世而斬,如今也不如從前。」否則,也不肯娶個庶女的。
綺年對這種事不太感興趣。雖然她是吳侍郎的外甥女兒,但自己的父親生前卻只是個六品小官,這種王啊侯啊的門第離她太遠了,沒必要去操心。
長長的送親隊伍總算過去了,還有些好事的人跟在後頭看熱鬧,不過馬車總算是可以順利前行。饒是如此,到了吳府的時候也已經天色昏黃,該是掌燈時分了。
兩個嬤嬤帶了兩個媳婦子,兩個大丫鬟,站在大門外等著,馬車一到就迎了上來:「表姑娘表少爺可到了,老夫人都等急了。」
翡翠從車上先下去,笑道:「到了櫻桃斜街,正碰上郡王府的送親隊伍,實在是走不動。」
兩個媳婦掇來腳凳,翡翠親手把人攙下車,後頭如燕如鸝也趕緊過來,馬車自有管事打發,這裡只管簇擁著綺年三人往正院走去。
跟著綺年的那個大丫鬟看模樣比翡翠還稍大些,穿著水紅色長比甲,長得不算如何出眾,卻也十分端正,笑盈盈道:「奴婢珊瑚,是老夫人特地讓過來迎姑娘的。打清早上起來就盼著了,如今全家都在正廳上等著呢。」
綺年有些歉疚地笑笑:「外祖母年紀大了,還有舅舅舅母,都為我們受累,真是……」
珊瑚也就笑了笑:「今日昀郡王嫁女,路原是難走。」不再多說別的了。
吳府在京城官宦人家的府邸里已經要算大的了。綺年倒是聽楊嬤嬤說過,吳家二房的老太爺曾任過十五年的南京鹽課提舉司提舉,官職不算高,卻是個肥缺。鹽商富甲天下,鹽課上的官員灰色收入那是大大的。本來二老太爺讀書是不怎麼樣的,當初還是京城吳家大房的老太爺拿出錢來給他捐了個貢生,後頭才能當官。
結果這位二老太爺讀書不怎麼樣,當官倒是很有一套,在鹽課上牢牢坐了十五年,撈了個盆滿缽滿。他也不全是靠鹽商的孝敬銀子,而是借著鹽課的便利,用下人的名義去做生意賺錢,且做得風生水起,身家豐厚。
飲水思源,二老太爺如果不是哥哥給銀子捐了貢生,也不可能後頭撈到這些錢,於是也就大把地往大房送銀子,幫著大房做生意,兄弟倆一起發財。就是這處宅子,還是當時拿了二房送來的銀子買的。地方既好,面積又大。
冬日天短,太陽已經快要落到房脊後面去了,珊瑚也就只是遠遠指點了幾下:「那邊的寧園,本是二老爺的院子,因著二老爺這些年都外放,一直無人居住。」
二老爺,就是吳家的庶子吳若錚,現在濟南府的。雖然老太爺已經去世,但老夫人還活著,所以吳家也沒分家。
「那邊是怡園,就是大老爺的住處了。老太太這裡的康園雖然小些,卻最精緻。」
綺年大略看了看,這宅子真是不小。康園在中軸線上,怡園和寧園分開兩邊,怡園略大一點,燈火通明;寧園因是無人居住,只有幾處燈亮著,大約是守園子的下人。
珊瑚看出了她的意思,笑了笑:「這宅子,在京城比一般公侯的府邸都不差。有些已經沒落了的,雖然有爵位,住的還不如咱們一半呢。」又指點著兩邊,「寧園裡頭種著些梅花,可惜這時候花期已經過了;倒是怡園有個杏林,再過些日子就好看了。老夫人最愛桂花,康園裡就有兩株百年以上的桂花樹……」
綺年借著黃昏的光線看看自己走的這條路。青石板路兩邊有白石砌的花壇,裡面的花木已然抽芽生葉。前頭就是一道垂花門,門楣上白石浮雕著「康園」二字。進了垂花門,果然園子裡兩棵桂樹幾乎合抱,枝葉伸展開來,幾乎蓋住了半個院子。樹下引了一條活水,雖然沒有湖泊,卻也高低修了幾座小橋,平添了幾分幽遠雅致。
迎面的正廳里燈火通明,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穿著蔥綠比甲站在門前,一看人來就打起帘子齊聲笑道:「可是到了,老夫人正盼著呢。」
綺年趕緊加快腳步上了青石台階,一進門,撲面就是炭盆熏出的暖氣混和著水仙花的清香。廳里極大的地方,正中紫檀木椅上坐著個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