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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在綺年前世讀過的歷史上,宮門斧影是宋朝歷史上的一件大事,但在這裡,這件大事居然沒有發生,趙氏兄弟二人不但沒有鬩牆,反而是同心協力,建立起了一個帝國。當然,任何一個朝代都不可能綿延不絕,宋朝最後還是被元滅掉了,只是這個元卻不是由忽必烈建立的,而是一個名字超拗口以至於綺年到現在都沒有記住的人。

    元朝只存在了八十年,就被推翻了。或者因為宮門斧影引發了蝴蝶效應,推翻元朝的並不是朱元璋,而是一個自稱宋帝後裔的趙姓男子。

    綺年很懷疑這個所謂「宋帝後裔」究竟是不是真的,但在那時候打出這旗號確實很能收攏人心,而且此人最終得了天下。既然是宋帝後裔,那麼得天下就算是復國而不是再立新朝,於是仍承國號為宋,對於元之前的宋,史書稱為「前宋」。

    綺年當時確定了歷史之後,大大鬆了一口氣。要知道,這種環境讓她從前學過的東西並沒有荒廢掉。漢賦唐詩宋詞,甚至元曲都能用上一點,對於讀書真是大大的開外掛啊!她甚至都有點遺憾自己為什麼沒穿成個男兒,不過後來一想,會背書和能考試不是一碼事,這點遺憾也就煙消雲散了。

    《律例》上對於立嗣一事亦有條款:夫死無嗣,妻於夫族中為之立嗣;無妻,則父母為之立,無父母,則兄弟為之立;無兄弟,則族立。

    綺年把一本《律例》從頭翻到尾,確認正式條款只有這幾句,才舒了口氣。這裡頭說得很清楚了:丈夫死了,正妻可以給丈夫立嗣;如果沒有正妻,父母可以做主給兒子立嗣;父母也去世了,那麼兄弟可以辦這件事,要是連兄弟都沒有的,族裡也可以給這一房指定一個嗣子,免得香菸斷絕,這一房都變了無祀之鬼。

    照這樣說,周老爺去世之後,立嗣這事第一能做主的就是吳氏,只要吳氏活著,就輪不到其它幾房的人說話。就算三房想隨便塞個什麼人進來,吳氏不肯,他們也沒辦法。

    綺年研究完了《律例》,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想著也找個時間提一提這立嗣的事,還有將織坊轉給彭家之事,也要一併辦了才好。

    哪知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吳氏平日裡性情軟弱,偏在這事上十分固執,無論綺年如何說,也不肯將當年丈夫置辦下的產業轉手。綺年說得多了,吳氏便要傷心哭泣,又說綺年不孝。

    綺年怕她哭壞了身體,這些事只好暫時擱下不提。只讓小楊去對彭家說明情況,只說一旦說服了母親,必定將織坊轉給他們。

    將至中秋,韓嫣卻遣人送了封信來,約綺年出去吃茶。

    這時候吃茶人也少了,綺年早晨起來侍候了吳氏用過藥,這才帶著人出門。自打上次出了事,吳氏不許她再出城去,也不許坐馬車,只得乘了轎子去,比馬車又慢了些。待到了茶樓,韓嫣與冷玉如已在雅間裡等候得久了。

    「你的手怎樣了?」韓嫣一見綺年進來,便忙著要看。

    綺年伸手給她看了,笑道:「一點小傷,已然好了。這大年下的,只當你在府里幫伯母理事,怎的還有空閒叫我們出來吃茶?」

    韓嫣咳了一聲,低聲道:「你可知道那日西山寺究竟是何事?」

    綺年其實也是好奇的,忙問:「神神秘秘的,有事快講,莫吊人胃口。」

    韓嫣將聲音壓得更低:「聽我父親說,那日是京里的內衛來捉人呢。只因寺門外馬車這一驚,各家的女眷都亂了起來,連寺廟裡也驚動了,里外亂成一團,要捉的人也不曾捉到。這些日子,就連衙門裡也悄悄地派人四下里搜索,只是京里有話,不許驚動了人。」

    綺年雖早知道這事必然不是小事,卻也沒想到跟京城內衛扯上了關係。內衛乃是皇帝身邊的近衛,他們出手,必然是與皇家脫不了的關係,連忙道:「罷了罷了,這些事,我們不知道也好,知道得越多,越是不得安生。」

    韓嫣笑道:「我父親也是這般說的。他都不去盤問此事究竟,只是知府大人吩咐什麼他就做什麼,多一句也不肯說的。那菱鏢和弩箭的事,我也一個字不曾跟他說過。」

    綺年越想越覺得那天在西山寺里看見的和尚必定與此事有關,但這事只好爛在肚裡,萬不能多說,隨口便道:「既是這般,你也不要再向伯父探問什麼了。如今我戴著孝也不好出門,今年這元宵燈節,又只好你兩人去看了。」

    韓嫣笑道:「燈節算什麼,等你脫了孝,恰好是我及笄,到時候請了你們一起,好好在我家熱鬧一番。」

    冷玉如一直坐著沒說話,這時候才慢慢道:「只怕你這及笄禮,我是去不了的。」

    韓嫣詫異道:「這是為何?」

    冷玉如神情複雜,半晌才道:「我家那位姨娘,不知怎的跟京里恆山伯府攀上了親戚。」

    韓嫣一怔:「恆山伯府?那可是鄭皇貴妃的娘家!」

    當今皇帝於女色上不怎麼看重,後宮裡不過一後三妃,九嬪的位子上只有四人,下頭婕妤美人寥寥十數人而已,算得上是少有的勤政之帝了,不過他娶的妃子們,卻有不少是大有來頭的。

    比如說這位鄭皇貴妃,乃是當今太后的娘家侄女。太后出身承恩伯府,原是恆山伯府的二房,因出了太后才封了承恩伯的。

    當初先帝有五個兒子,個個都算是文成武略,各有千秋。若是尋常人家,兒子個個成才,該是祖墳上冒青煙的喜事,無奈到了皇家,反而成了奪嫡的亂事。那時候綺年不但沒穿越過來,連這個本身也還沒生出來呢,只是偶爾聽長輩說說舊事,知道一二。

    五位皇子中,只有當今聖上、當年的四皇子,托生在一個美人的肚子裡,因著出身不高,自知這大位輪不著自己,不曾參與到這奪嫡之事中。結果一場大亂綿延足足三年,四位出身高貴的皇子死的死廢的廢,只剩下了這位四皇子,安然無恙。

    先帝也因著兒子們鬧事,竟然還有意圖逼宮的,連急帶氣,雖則把這亂事全部壓了下去,人卻也不行了。太后本生了二皇子,卻被大皇子暗暗害死了,到了這會兒當機立斷,將四皇子收養到自己名下,便立為皇帝。

    今上登位之時不過二十餘歲,只娶了一位正妃,納了兩房通房。既做了皇帝,少不得廣開後宮以求後嗣,太后便將恆山伯府自己的侄女說給了皇帝,入宮就封了妃,轉過年來生了三皇子,便又升了貴妃。

    如今三皇子已然十四歲,聽說讀書上頗通透,甚得皇上喜歡,於是子以母貴母以子貴,再加上有得力的娘家,真是如同滾雪球一般聲勢直上,甚至隱隱有些要壓過出身清流之家的皇后。

    說起來恆山伯府也確實有些出息。老恆山伯生前就掌著五城兵馬司,要不然當年在今上登基的關鍵時候也起不了作用。如今承爵的長子鄭元是兵部左侍郎,倒是不掌兵,但次子鄭復卻是個千戶,手裡實實是有兵的。長女鄭始,就是如今的皇貴妃。幼女鄭末,也嫁了永順侯府的長子,如今是侯夫人。一門上下,真是煊赫非常。

    冷玉如唇角彎了一彎,眼裡卻是冷冷的:「我家那位姨娘的哥哥,三年前捐了個監生進京去應考,中倒不曾中,卻不知怎的跟恆山伯府的人搭上了邊,序了族譜,居然攀上了遠親,在京里也謀了個官職。前幾日托人捎了信來,說恆山伯府許著幫我爹爹也在京里謀個職位,比成都府這邊只高不低……我爹爹已讓大哥去了京城,若是消息實在,只怕入了初冬,我家就要入京去了。」

    韓嫣怔怔聽了,勉強笑道:「這是好事。伯父若得了好位置,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且那恆山伯府這般威勢,大樹蔭下好乘涼,你怎的還不歡喜呢?」

    冷玉如唇角又彎了彎,道:「我知道你們是怕我憂心,寬解我呢。父親得了官職自是好事,可這般得來的官兒----姨娘可就居功至偉了。」

    一時間室中沉默。韓嫣與綺年都知道,冷玉如的母親是糟糠之妻,年輕時操持家務垮了身子,久不生育。冷主簿入仕之後,就娶了一房良妾,便是鄭姨娘。

    這位鄭姨娘出身窮苦,家無隔宿之糧,唯一的兄長雖是個童生,但才學平平,連考了幾次秀才都不中,把家裡考得精窮,妹子也沒有陪嫁。實在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才將鄭姨娘許了冷主簿為妾。誰知道鄭姨娘頗有幾分本事,入門三年,倒生了兩個兒子,登時母憑子貴,身份大大不同了。

    冷玉如的母親看在眼裡也是暗中著急,先把兒子全部養在自己身邊,同時求醫問藥想要自己生。無奈折騰了幾年,也只生了冷玉如一個女兒,此後便再無消息了。

    只因她是共患難的妻子,當初又給公婆守過孝,因此在家中還是當家理事;鄭姨娘雖然得寵又有兒子,也不敢很公然張狂,表面上還得守著妾室的禮數。可是倘若冷主簿因她家中與恆山伯府的遠親關係而得官,那鄭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就不可與從前同日而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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