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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在綺年看來,只怕這兩個原因都起了作用,說不定後者作用還更大些。至於說吳老太爺會替自己女兒著想將她配一門少操心的實惠婚姻----不好意思,看看吳氏養成這樣,綺年不認為自己這位外祖父會這麼慈父心腸。

    不過吳氏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周老爺家中人口簡單,因寡母管得嚴,二十歲了才有一個通房丫頭。後來娶了這般高門的媳婦,為免礙了媳婦的眼,成親之前就把那通房打發了。因此吳氏進門之後,很過了幾年舒服日子。

    後頭周老爺升到了六品官,吳氏又生了綺年,雖然不是個兒子,但畢竟是喜事,合家歡樂。正在此時,周老太太卻去世了,周老爺只得回鄉丁憂。他是孝子,傷心太過,守完了母親的孝,自己身體也垮了。吳氏給婆婆守喪,又要照顧丈夫,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是這時候將女兒完全忽略,導致六歲的周綺年從假山上跌下,變成了現在的周綺年。

    綺年也並不想埋怨什麼。前世她是個孤兒,從來也不知道什麼是父母之愛。穿越過來之後,雖然父親病著,可是身體略好些的時候,也會叫女兒過來,手把著手教綺年寫字。母親雖然一心照顧丈夫,至少年節的衣服鞋襪還是親手做好給女兒換上。且自從綺年從假山上摔下來之後,也更關心了一些。

    這些關愛,綺年十分珍惜。只是周老爺熬了幾年就去世了,而吳氏那軟弱性格,在丈夫死後非但沒有改變,反而更加沉溺於對丈夫的思念中不可自拔。那些下人看家裡沒有男主子,太太又軟弱,頗有幾個生了外心的,外頭織坊鋪子裡,情況就更糟糕了。

    既然母親不主事,綺年只好跳出來了。借著父親去世後家中人手太多,她一口氣打發了四五個丫鬟婆子,外門上也削了人,滿府里只剩下靠得住的十一二人,外人看著都有些冷清。

    可是家裡她能管得著,外頭卻不是一個沒出閣的姑娘能插手的。綺年在去年年末打著吳氏的名義查了一次帳,震懾了一下織坊里的那些管事們,今年織坊的情況果然好了些,但綺年自己知道,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等人家把帳再做得細緻些,她要查也查不出什麼了。

    「娘----」綺年輕拍母親的手,「放心吧,想來三嬸不會再提這事了。」

    吳氏抬起淚眼看著女兒:「她,她如何不會?上月她就來糾纏過……」

    綺年嘆了口氣:「我已與三嬸說過,她不會再來提何家了。」

    吳氏吃了一驚:「何家?你怎知是何家?」方才她和周三太太可皆未提過何家的名字。

    綺年一時說漏了嘴,正想著如何回答,吳氏已經急得坐起身來:「綺兒,你如何知道是何家?莫非,莫非你出去打聽了?還是在外頭聽見了什麼?」若是女兒胡亂出去打聽議親對象,那是大失身份;可若是外頭風言風語已經在傳女兒與何家之事,那便真是糟了。

    綺年趕緊安慰道:「母親放心,外頭並沒有傳什麼,且三嬸嬸家的jú年姐姐跟何家表少爺從前也曾有過議親的念頭,三嬸嬸知道輕重,不敢往外亂傳的。」

    「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吳氏又氣又急,「你一個閨閣女兒,到處去打聽人家議親的事,若傳出去可不羞死了人!」若是被外人知道,少不得說周家姑娘不守規矩,若再有那心思骯髒的,說周家姑娘想著男人,綺年這名聲就要毀了。

    綺年苦笑,不知該說什麼好。都什麼時候了,若是她不打聽清楚了何家的事,真被周三太太把話傳出去,到時候又要如何收場?

    「娘,並非女兒不知羞,只是若不壓一壓三嬸,容她這般糾纏不休,還不知要出多少事。」

    吳氏聞言,不由得又傷心起來:「我的兒,娘知道你心裡苦,只怪你爹爹去得太早,剩咱們孤兒寡母的受人欺侮……」

    我心裡也沒什麼苦的,只要您老人家高興,我這日子就過得舒服得多。

    這是綺年的真實想法。周家二房雖然不是什麼大富之家,但守著這些家業,料理好了一輩子衣食也是無憂的。說實在的,綺年上輩子連父母都沒有,一個人從孤兒院出來,拼了小半輩子,也才掙了半間四十二平方的小公寓。還有一半貸款沒還上呢,人就被酒後無德的司機駕車撞飛,穿到了這裡來。

    如今父親雖然沒了,好歹也在膝前親近了五六年;何況還有個母親,雖然性格太軟弱了些,對女兒的關切倒也不是作假的。這麼算算,比上輩子的條件好了很多,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

    不過這些話綺年當然不能說出來,只道:「母親不要如此傷心,父親在天有靈,看見了也會不安的。且如今咱家也並沒多少煩心事,衣食無憂,只要母親養好了身子,娘兒兩個歡歡喜喜過日子,父親知道了也放心,豈不是好?」

    吳氏想起丈夫,就不由得傷心,拉著綺年又絮絮說起若是丈夫在世,該如何如何。直到外頭楊嬤嬤帶著大夫進來,方才止住。、這大夫也是常來的,請過了脈,便說這是動了氣,太太本來憂思傷身,若再動氣不好調養。綺年便請他外間開方子,片刻後如燕進來,說外頭韓家小姐送帖子來,請姑娘出去。

    綺年看如燕那模樣不像,便叫如鵑好生伺候著吳氏,自己出了上房,果然如燕低聲道:「是鄭大夫請姑娘過去說話。」

    綺年心裡登時一驚,急急過去,也不及等大夫說話,先開口問道:「可是我母親有什麼不好?」

    那鄭大夫醫術頗佳,當初周老爺病中便是他來診脈,之後又是吳氏,與周家上下也都熟稔,皺眉道:「這話我本不想說,怕嚇著姑娘,只是若不說,又怕姑娘不知道利害。」

    綺年強壓下心裡忐忑,道:「鄭大夫有話只管說,管是什麼,也比我懵然不知出了事的好些。」

    鄭大夫每常到周家二房來診脈,綺年總要接待一二,素知二房這位小姐年紀雖輕,主意是極大的,當下便直言道:「令堂這病,由來已久,乃是最初令先君仙逝之時便傷心太甚埋下的病根。這些年我雖是開方調養,無奈令堂憂思太重,藥可醫身病,不可醫心病,說句不好的話,令堂這病根子已是扎得深了,若不自己寬解,神仙也難根治。」

    吳氏這病是怎麼回事,綺年心裡也清楚。自己也是天天想著辦法讓吳氏開心,無奈吳氏自己不放開,做什麼也是事倍功半。

    鄭大夫瞅著綺年是心裡有數的模樣,便續道:「今日之事,在下也不知令堂是如何動了這般大氣,但這般時候還動氣----實與姑娘說一句罷,若再有一次,令堂怕就……」

    綺年只覺得腦子嗡了一下。相處六年,就算是陌生人也處出感情來了,何況吳氏是對她真心實意關懷的母親。總覺得只要慢慢寬慰著她忘記了父親,身子自然會好起來,卻不想三房沒完沒了地糾纏。若是吳氏有個三長兩短……

    鄭大夫看這情形也嘆氣,將寫好的方子奉上,道:「如今務必按著我這方子日日用藥,斷不可再讓令堂動氣,更要慢慢勸著將心事放開來。若能做到,日後尚有十幾年的壽數。」

    綺年聽得心中悽惶,命楊嬤嬤奉上脈敬,又送了鄭大夫出去,順便叫外門小廝去抓了藥,立時廚房熬上,自己便往吳氏房裡來。

    吳氏猶在傷心,如鵑如鸝兩個左右勸著,見綺年進來方收了淚。綺年看這樣子實在不成,本還想與母親說賣織坊的事,今日也不敢說了,只好好哄著母親,說了幾句高興的話。一時如鶯在廚下熬好了藥送來,又伺候吳氏用了藥睡下,叫兩個大丫鬟好好守著,這才回到自己房中。

    如燕如鸝跟著進來,如鸝猶不放心,道:「姑娘,三太太那邊,當真不會再來了?」

    綺年淡淡道:「她若不怕自己女兒嫁不出去,就儘管來。我豁得出去,她可不行。五姐姐下頭,還有兩個妹妹呢。」

    如今的規矩,家裡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周jú年若嫁不好,後頭兩個妹妹也受連累。

    「若是,若是他們在背後說姑娘的壞話……」

    「左不過說我沒規矩,持不了家。」綺年已經考慮過了,「今日既請了大夫,明日始便緊閉大門,只說母親病了。讓小楊管事外頭稍稍傳幾句,只說三嬸來了,母親便病了。」

    如鸝喜道:「我這便去說。只三太太來提親的事也該說出去才好,也叫人知道,三老爺平日裡慣會說嘴,自家太太卻做出這些事來,看他羞也不羞!」

    綺年苦笑道:「難道你以為三叔不知道麼?他若當真知羞,三嬸怎敢來說這些話。你只傳我方才的話給小楊管事,提親的事,不可從我們這裡傳出去,我自有辦法。」想想又道,「這話傳了,明日韓家冷家少不得有人過來,若來了便說,我十五那日要去西山寺為母親上香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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