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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5:21 作者: 硃砂
如燕趕緊撲通一聲跪下:「奴婢口沒遮擋,三太太恕罪。」
既是綺年已經發落了,周三太太也只能悻悻受了如燕一禮,口中道:「也是侄女你年紀小,你母親又心慈,縱容了這些丫鬟們,沒的出門丟了你家的臉。」
綺年只是笑笑,並不接話。周三太太如何不知這分明是主僕二人聯起手來堵自己的嘴,眼看走到大門,心裡不甘,又道:「你三叔聽了這門親事也說好。畢竟你家孤兒寡母,招個女婿也撐門戶。如今人也都知道這事----」
綺年立刻打斷周三太太的話:「三嬸嬸這話好笑,什麼叫『如今人也都知道』?可不知我家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偏外人知道了的?」
周三太太厚著臉皮笑道:「你是沒出閨閣的姑娘,這說親的事,自然不好讓你聽見。」
綺年眼望著門外,緩緩道:「說起這個,前些日子為我母親的病,我去西山寺拜佛,倒隱約聽見有人說起五姐姐的事。」
三姐姐就是周三太太的女兒周jú年。周家各房的兒女都是同族內排行的,周jú年在周家三房是長女,若全族排起來就是五姑娘了。事關自家女兒,周三太太忍不住道:「什麼事?」
綺年理了理袖口,慢條斯理道:「那人說從前嬸嬸娘家的何表少爺,跟五姐姐也是議過親的,如今五姐姐過了年就十五,都說大約是要嫁給表哥親上加親了。」
周三太太立時變了臉色。這個何表少爺,就是她如今要說給綺年入贅的人。從前何家有錢的時候,確實有過親上加親的想法,但自何家敗落,這事周家三房就再不提起了。如今打著主意讓何家表少爺入贅二房,也是給何家尋個出路,免得他家又來重提舊事。周三太太可不想把女兒嫁給那般破落人家。
「這是誰亂嚼舌頭?女兒家的名聲豈可這般讓他們亂傳!」周三太太聽了這話,已經知道何家入贅之事是再談不攏了。萬想不到綺年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說起婚娶之事來竟然如此潑辣毫不臉紅。
綺年微微冷笑:「正是三嬸嬸這話了,女兒家名聲貴重,若傳得人盡皆知,五姐姐可嫁還是不嫁呢?」周三太太是想先在外頭放出話去,讓人人都知道周家二房要招贅何家兒子,到時候名聲壞了,綺年不嫁都不成。
可惜周三太太打錯了主意,綺年可不是這時代土生土長的閨閣少女,聽見談論自己的婚事羞得頭都不敢抬,為了名聲只能去跳火坑。周三太太想拿輿論來壓她,她倒要先壓壓周jú年呢。
周三太太瞪眼看著綺年。明知道周jú年這事十有十成是假,但三房從前與何家走得近卻是真的。即使她肯豁了自家閨女的名聲,到時候話傳了出去,沒準相信三房曾與何家議親的人還比相信二房要招贅何家的人更多呢。
綺年端端正正站著,面帶微笑任由周三太太盯著看。對峙片刻,到底周三太太先轉了眼,恨恨道:「六丫頭,姑娘家聽這些閒話已是不該,更不該再傳出來。你娘難道沒教過你德容言工?」
德容言工真是好大一頂帽子。綺年自打穿到這個世界,光是接受這些規矩就很費了一段時間。也虧得吳氏只顧著丈夫,對女兒不免盯得不那麼嚴格,否則說不定早就挨過手板子了。
譬如說此時,雖然周三太太無理之極,綺年作為一個晚輩也只能端著笑臉:「侄女自是知道這些話失了分寸,若不是今日三嬸嬸來,再不肯說的。一會兒送嬸嬸走了,自當回去向母親領罰。」
周三太太眼看占不著便宜,恨恨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第2章論往事母親病重
周三太太一走,如燕忍不住向著門外啐了一口:「這般不要麵皮,竟然還說姑娘傳閒話!」
綺年轉身往回走,淡淡道:「惱羞成怒,自然要給我扣頂帽子。把大門關了吧,若今日還有三房人上門,就說母親身子不適,不見客了。」
如燕答應一聲,擔憂道:「奴婢只怕三太太在外頭亂說,壞了姑娘的名聲。」
綺年嘆口氣道:「別人的嘴是擋不住的。如今三房擺明了欺負我們,母親守寡不能出門,也只好隨別人說去。只要不傳我已經跟那何家議了親,別的倒也無妨。」
如燕急道:「姑娘莫要看得輕了。若是三太太在外頭亂說姑娘壞話,咱們太太又不能出門,外人見不到姑娘,相信了三太太的話,那將來姑娘議親也難。」
綺年苦笑了一下。如燕說得半點沒錯。這種盲婚啞嫁的時代,你可別指望有什麼相親會能讓你參加。無論娶媳嫁女,先是看對方家世與自己家是否相當,再是看嫡庶是否相配,最後就是人品了。
但是人品這種事,可不像模樣能擺在那裡讓人看見。若是個兒子還好,將來或要讀書,或要經商,都是要出門的,做了什麼眾人都可看在眼裡。可是姑娘家素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名聲全憑人口口相傳。尤其吳氏守寡,連帶著女兒出門交際都不方便,周三太太若在外頭說綺年教養不好,綺年還真是很難反駁。
「如今這情形,走一步看一步吧。」書里那些穿越主角都活得風生水起,像她這麼無能的怕是很少見了吧?可是綺年翻來覆去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哪本書里有寫過主角遇到這種情況是怎麼解決的。
「先去上房看看母親。叫門上去把鄭大夫請來。」綺年吩咐著,匆匆回了吳氏房中。周三太太這一鬧,恐怕吳氏又要病了。
吳氏果然又有些發熱,如鵑在一邊安慰著,還不肯休息,拉了綺年的手落淚:「你爹爹去得早,我們孤兒寡母的,便要受別人欺侮……」
綺年心裡暗暗嘆氣。吳氏這種性格,確實讓她有點無語----遇到事就哭,可是哭有用嗎?這種軟弱性子,也是運氣好遇到了個疼愛她的好丈夫,連公婆也都慈善,婚後十幾年都過得稱心如意,可是等到丈夫去世,她頓然沒了主心骨。
綺年有時候也會琢磨,吳氏這個性格是如何養成的?
吳氏娘家遠在京城,世代為官,也算是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家族了。吳氏的父親吳老太爺,也就是綺年的外祖父,前後娶過兩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個六品文官之女,過門五年就病死了,身後留下一兒一女,就是吳氏若蘭,與她的兄長吳若釗。
那時吳老太爺才三十歲不到,自然又娶了一房,卻是個光祿大夫的女兒,姓顏。雖說光祿大夫只是閒職,但品階遠高於當時的吳老太爺,對吳老太爺的仕途多有助力,所以這位繼室在吳家頗有地位。
吳氏並不經常與綺年說起外祖家事。周老爺過世前她是顧不上女兒,過世後她自己身子也垮了沒有力氣多說話。不過綺年從她的隻言片語中也聽得出來,吳氏雖然是元配嫡女,但在這種繼母身邊,日子想必也不太好過,更擺不出嫡長女的譜來。
顏氏夫人後來一口氣生了兩個女兒,這也是嫡小姐。吳氏雖然沒有明說,但繼母偏心自己親生女兒也是可想而知的。吳老太爺只盯著兒子要成器,管不到後宅女兒們的教養,遂把吳氏養成了這種軟弱沒主見的性子。
說實在的,綺年有時候都替自己這位母親捏了一把汗。畢竟她是吳家的嫡長女,若按現今這規矩,兒女親事乃是給自家拉關係的絕好機會,說明白點就是搞聯姻,搞裙帶關係。
像吳氏這種出身官宦之家的嫡女,理應嫁個能幫到自家的大家族做嫡媳,說不定還是嫡長媳。若果真如此,那些後宅的心計,非把吳氏壓碎了不可。她雖然是占了個嫡長女的名份,可是繼母對她的教育並不上心。
表面上看來,吳氏琴棋書畫皆精,又會一手好刺繡,連舉手投足的規矩都是專門請了教養嬤嬤來教導過的,絕對的古代完美才女。可是綺年知道,這位母親連帳冊都不大會看,管家理事只能打個中下,說到跟人斗心計,那更是差到八百里之外了。
在古代,那琴棋書畫刺繡走路,都可以請人來教,唯有這管家理事整治下人,甚而出嫁之後如何對付婆婆小姑甚至丈夫的妾室通房,還有外頭親戚朋友往來送禮,這些卻都是要當家主母把人帶在身邊一點點教導的。吳氏那些先生教的東西皆學得極好,該是母親教的東西卻一塌糊塗,可見這位繼室的顏氏夫人,對元配留下的子女是個什麼態度。
到了吳氏該婚配的時候,吳老太爺已經做到了從三品官員,連吳氏的兄長都中了進士。論理,吳氏倚仗著家世,很該嫁入高門才是,結果卻嫁了翰林院一個七品編修,就是綺年的父親周顯生。
當然,綺年絕不是說這門親事不好,而是奇怪吳老太爺怎麼會選了這門親。想來想去無非兩個原因:第一是顏氏夫人從中做了什麼;二來是吳氏自己在出外交際的時候拿不上場面,沒被大家夫人們看中,結果拖過了年齡,只得降格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