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2023-09-30 06:40:31 作者: 飼養員的喵
然而時過境遷,雖然距離那場大火發生,已經過了十幾年,但時燃仍然記得那間別墅舊年的樣貌。
白瓦橙牆,寬廊大窗,庭院順山取勢,種著從森林深處移植來的常綠闊葉樹木,屋後有一方養著鱒魚的人工湖,湖岸沙子從南美洲千里迢迢地運過來。
這樣鬧中取靜,極盡闊綽的手筆,只是父親為了博母親一笑的禮物。
於是,她自小就嚮往這種純粹的愛情,八歲之前,也曾天真的告訴母親,她長大後也要找一個像父親一樣,頂天立地,愛護妻女的好男人,即便不能像父親一樣,各方面都做到完美,但也一定不能是個差勁的人。
母親當時聽了,只是溫婉一笑,覺得她童言無忌。
後來,她遇到了言淮。
第一眼看到他,其實是不喜歡的。
從小就不苟言笑的男孩子,她生平第一次遇見,只覺得他像極了長輩那種威嚴冷峻的做派,小小年紀就習慣性地皺眉頭,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時至今日,她仍記得初見時的場景。
「你好,我叫時燃。你呢?」
她言笑晏晏地示好,小言淮卻一絲笑容都未露,漠然地看她一眼,語氣冷淡地道,「言淮。」
「就倆字?」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他問。
小言淮淡淡看她一眼,不苟言笑地說,「不然還有什麼?」
她眨巴了下眼睛,林沉瀾每次見到她,都是親切地喊燃燃妹妹的,還有其他人,對她也一向熱情地很。
唯獨眼前這個少年,一副生人勿近的語氣,她頭一回遇到。
她頓時生了小脾氣。
後來吃飯時,飯桌上一直聽父母誇他如何如何厲害,還總讓她多向他學習,心底也起了一絲不平之意。下午,她例行在琴房練琴,他悄無聲息地偷聽,為了取笑她,還特意坐過來漏了一手,直教她在老師面前抬不起頭。
於是,晚上她趁言淮不在時,悄悄溜到他房間,在他被子裡放了幾顆剝了紙的糖。
結果,第二日她例行練完鋼琴,從凳子上起身時,才發現,那幾顆糖居然在她屁股底下粘了好半天,而且幾乎都快被暖化了,她穿的那條新裙子,自然也就這麼報銷了。
因為這件事,一直到言淮被接走,她都不肯去送,即便母親因此斥責她不懂禮貌,她也堅決把犟脾氣貫徹到底,就是不去,甚至在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遇到這麼可怕又腹黑的人。
可命運早已定下緣分的契約,兜兜轉轉,還是在多年後與他重逢,心甘情願入了他捕捉的網。
這一生的糾纏,再也不能斬斷。
莫斯科郊外的一座莊園,曾是18世紀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在位期間的郊外官邸。莊園毗鄰河流,綠草如茵,俄羅斯風貌的建築風格莊嚴高大,充滿著年代感。
而今因為主人命令加強守衛,更顯得神秘非常。
莊園內本來建有通往主樓的道路,但因為特殊原因,近期內全部禁止通行,一排車輛緩緩自門口駛過,自覺地在停車場停下,一行人下車後,直接以步行代替。
漫長的林蔭路,幾乎望不見頭,這行人一路步行,竟也沒有多言。
路上碰見幾輛白色醫療車輛,車頭上印著大而醒目的紅十字標誌,管家低聲為來人解釋,這是莫斯科最好的醫院派來的醫療人員,來檢查醫療設備的。
打頭的男人看上去神色冷峻,卻相當細心,追問了許多關於這個話題的細節,看上去對生病之人,相當關切。
到了樓內,來到一扇門前,老管家停下腳步,「言先生,您要見的人,就在裡面。」
言淮神色凝重的推開門,腳步聲隨房門關閉,消失在走廊上。
華裔中,幾個膏粱錦繡的百年家族,最具實力的當屬言家,最傳統的莫過於林家,而姿態最超然的,只有時家。
之所以說它姿態超然,是因為時家自上世紀國內動亂局勢平息後,當時的家主便舉家北遷,一路北上來到俄羅斯,經過幾十年的重新打拼,在這片異國土地,重新樹立起屬於華裔時家的威信。
國內的那些老生意,老根基,則全都移交給了政府,這一舉動,在當時還為時家博得了不少美名。
自幼被這樣淡泊無爭的氛圍薰陶著,時老的性格十分平和,對待手下和員工相當仁慈,員工遇到生病、家中亡故等特殊情況時,可以享受時家的特殊補貼,因此,時家在異國開設工廠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鬧出過工人糾紛的問題。
然而一向平和寬仁的時老,唯獨在一件事上,難得展露出嚴苛的一面。
「來了。」
見言淮走進來,時老搖動輪椅,從書房深處轉出來,示意他在茶桌對面落座。
管家上來一壺茶,倒了兩小杯,茶香自杯沿裊裊升起。
一室靜謐中,言淮最先開口。
「這次唐突拜訪,是晚輩冒犯了。」
他姿態禮貌,語氣謙恭,以晚輩的身份自持,聽不出任何不敬之意,時老一直冷然的面色,才微微有些好轉。
呷了口茶,他淡淡開口,「我聽老鄭說,你為了見我一面,把信兒都遞到了財政司,不惜用免費提供一年軍需的條件,換得那傢伙替你說情。」
言淮靜靜聽著,等待下文。
時老的語氣果然來了個轉折,「但你也知道,我是不待見你的。儘管在緬甸你救瞭然然,但這件事情,說到底和你扯不開關係。」
他重重擱下茶盞,語氣也如神色一樣沉下去。
「所以,你想見她,我暫時不能允許。」
他自小嘔心瀝血,親手撫養長大的孫女,落得一身傷口回家,至今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所需營養全靠食管從口中輸送。
他沒有把言淮趕出去,已經是相當大的寬容了。
言淮像是料到時老反應似的,並未流露出任不悅神色,只是沉聲詢問,「她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時老無聲嘆了口氣,「情況也好,也不好。」
他喊了管家進來,吩咐管家找出這幾日積攢的診斷報告,遞給言淮。
報告上寫明的情況簡單易懂,總結來說,時燃的身體狀況沒有什麼大礙,都是輕微皮外傷,還以一些營養不良,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但她每天卻只能清醒短短五六個小時,此外的時間,便是無休止的睡眠,入夢,以及斷續的夢囈。
這顯然是恢復了小時候剛經歷火災後的狀態,像個活死人一樣,雖然什麼都聽得到,什麼都懂,卻沒有任何主動性的反應。
十幾年前就曾為她看過病症的醫生說,這是受了刺激舊病復發,自我封閉,只能觀察,無藥可治。
「她不能受刺激。」時老在他放下那些報告後,靜靜開口,「但是你,卻是讓她受刺激的最大因素,所以,你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我暫時不能讓你見她。」
言淮沉默了一會,才重新開口。
「當年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談及那段隱秘的往事,時老的神色微微有些感慨,帶上一絲滄桑之色。過了一會才道,「其實你不必因為當年意瓊護著你,而一直覺得愧對時家,愧對時燃。當年的恩怨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如果你不幸也在那場火災中遇難,只會平白多添一條無辜人命。這些年你對時燃的保護,已經足夠償還當年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