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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0:31 作者: 飼養員的喵
「言家少爺想見您。」
三步遠是林鏡堂心中的安全距離,也是他自掌管林家以來的規矩,即便是跟了他大半生,最為親近的老管家也無法靠近他身側。
管家聲音不大,但在這樣寂靜的屋子,足以聽清。
林鏡堂卻沒說話。
他還在捻佛珠,管家看著那珠子不停轉動,額頭不禁急出了汗滴。
他剛才那句話說的很是折中,算是顧全了林老的面子,其實言淮哪有提「想見」這回事,人家是提著槍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過來討人的,哪裡會如此客氣。
這其中的道理,連他都懂,林老不會不清楚,可他卻沒有任何指示。
管家心中不停揣摩著林老的心思,不知他在想哪一出,卻又忌憚林老多年威嚴,不敢多嘴。
然而,他等得,有人卻等不得。
「老爺子莫不是戲聽多了,耳朵也連帶著不好使了?」
當先有人推門而入,口氣可以說相當不客氣,管家都聽的眼皮子一跳。
然而他也知道,在這個節骨眼,那位小姐失蹤的情況下,言淮即便如此說話,也仍算顧忌著幾分面子,否則早就把林家給拆了。
眼見人已步行至身前,他連忙彎下腰表示恭敬。
「言少爺。」
言淮卻徑直越過他,沒有任何回應,沒有任何表情,眉頭冷峻地像冰雪鏤刻的雕塑。
管家立刻知趣的退出去,並且明白了一個事實----
這是帶著殺氣來的。
手下都等在外頭,言淮一個人率先進來,就見一室光線幽沉中,林老挺直而瘦削的脊背,宛如一株蒼老古樹。
「言家教育出的小輩,原來是如此目中無人,即便你父親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放肆。」聽到身後的動靜,那蒼老有力的聲音終於幽幽響起,帶著薄怒和不悅,質問道,「言少今天興師動眾地來這裡,是要打算拆了我這把老骨頭?」
言淮冷冷一笑。
原來不是不生氣,而是仍然顧忌著自己那分面子,要給他一個下馬威。
他從跪著的林老身側越過,去看那堂前擺著的牌位。林老的面色愈發沉下來,他卻打量著那牌位上刻著的名諱,唇角勾起一絲譏誚的弧度。
「手上沾著血,口中念著佛,佛若知道被這樣的人天天惦記,只怕會後悔自己當初修成了佛吧?」
林老面色不改地從墊子上起身,還順便彈了下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仿若沒聽到言淮說的那句話。
「看在你爺爺面子上,我可以不和你計較這次的冒失,如果沒什麼事情,言少還是請回吧。」
言淮聲音很平靜:「一個延續到現在盈不及虧,只能坐吃山空,徒有虛假外表實則中空的家族,我倒是想看看,怎麼和我計較。」
林老終於被激起了一絲怒氣,「你這小子……」然而觸及言淮冰冷的目光,他心中微微一駭,立刻想起往日裡聽到的關於這位言家後人的傳聞,聲音一寸一寸涼下來,漸漸恢復平靜。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沒什麼目的。」言淮倚著桌沿,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著,聲音逐漸放低。「老爺子,我來只是想要一個說法。被你驕縱慣了的那個小子,擄了我的人,這個說法,你怎麼給?」
林老眼中閃過一陣錯愕,很快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你是說……棠波把……?」
顯然,連他也沒有料到林棠波的舉動。
他心中頓時明白了來龍去脈,怪不得言淮會以這樣激進的方式找他要人,時燃在林宅出了事,照言淮的脾氣,沒把這裡拆了已經很給面子了。
「是我把他慣壞了。」他靜靜長嘆一聲,話音一轉,又道,「但這件事我事先並不知情,所以就算你來這裡找我要人,我也給不了你滿意的答案。」
「我不需要你幫我找人。」
言淮的聲音依舊冷靜,讓人完全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真實的情緒。
「你只需要----」
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一字一句說出後面的話。
林老聽後卻如蒙雷擊,僵硬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語氣固執強硬:「不可能,我絕不會同意,人選早就經過商議確定了,即便現在想換,也需要其他人表態。」
言淮像是料到他的反應一般,扯起一個很冷的笑容,不緊不慢地從外面喊來一名手下,取出一份文件袋遞給林老。
「老爺子不妨先看了這個,再告訴我答案。」
林老拉開袋子上的白線,動作緩慢地將裡面的文件取出來。
他一行行看下去,面上戴著面具逐漸碎裂,先是陰霾密布,然後是震怒,最後又轉為羞惱,像是掩藏了多年的事情突然敗露,一時竟難以平復心緒,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
言淮冷漠地看著,看這個堪稱冷血的老人,在聽聞自己的外孫女被綁架後,還能冷靜地說出那樣不聞不問的話,在他心裡,除了那位早逝的林老夫人,其他人的性命怕都是草芥一般,毫不重要吧?
而現在,他就要替時燃,替所有因此喪命的人,揭開這個老人最虛假冷血的面具。
逼他不得不面對那個真相----
文件袋裡是一份DNA檢測報告,上面標註的檢測雙方的名字,分別是吉岡和林鏡堂。
林鏡堂----也就是林老,林家幾十年巋然不動的掌權人,三十年前無意中邂逅的一次露水姻緣,卻害的母離子散,三歲大的孩子只能乞討為生,若不是被人收養,只怕早就死在街頭。
而這樣的姻緣,不是第一次。
林宅那些女人的消失,也全都不是意外。
一份小小DNA報告,卻佐證了所有的事實。
林鏡堂癱坐在椅子上,五指緊緊抓著扶手,拿著報告的手臂抖動地難以自制。
「……你怎麼得到的?」
「很簡單。」言淮淡淡解釋,「你用過的梳子、換下來的衣服、戴過的帽子,只要上面有一根頭髮,就可以作為檢測樣本。哦對,你一定很好奇吉岡是怎麼和我聯繫的,其實第一次和他見面後,我就派人通知他,你也許會有動作,雖然林家在國內的勢力的確很大,但吉岡的養父在日本極有地位,又怎麼可能讓你得手。」
林老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言淮在這時忽然背過身去,負手望著那些被煙火繚繞的牌位,聲音空曠冷漠。
「老爺子,那些事情沒有人提起,不代表它就被人遺忘了。時家的那麼多條人命,消失在林宅的那些女人,他們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你以為,可以遮掩一輩子嗎?」
他又轉回身,望著眼神黯淡無光、表情木然如泥塑的林老。
「所以,該如何選擇,我想你已經明白了。」
自然是明白的。
擺在眼前的兩個選擇----那些事情被揭開,這一生都陷入世人鄙夷的目光,和放棄眾多子孫中的一個,改為扶持另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