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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40:31 作者: 飼養員的喵
    言淮還算沉得住氣,沒讓手下動手逼供,只叫彌生過去,耐心詢問。然而管家仍然緊咬牙關,唯一說過的話,只令所有人都覺得他更加可疑。

    「我只跟時小姐談。」

    他蜷縮在地上,嘴裡囁嚅不已,額角因為磕破已經結痂,看上去尤為可怖。

    言淮微微蹙起眉。

    這一個表情就足以證明,他現在已經瀕臨失去耐心的邊緣。

    時燃盯著管家的面孔,腦中卻忽然浮現一個念頭。

    她剛才覺得這男人面熟,好像並不是因為一個小時前他給她指了路,而是因為,在很多年前,曾有一張年輕平庸的臉孔,與面前這張出乎意料的重合。

    她想到這裡,忽然在一片沉寂中開口。

    「二十年前,你在哪個園子做事?」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反應都各有不同。

    言淮露出略微思索的神色,示意其他手下向後撤退幾步,好為地上的男人留出可以喘息的空間。

    而管事本已黯淡無光的眼神,因為這句問話,忽然散發出光芒。

    「時小姐,難為您還記得我這樣一個小人物。」

    他竟是喟嘆一聲,時燃吃了一驚,打量片刻他的面孔,驚疑不定地問,「你是……林宅的管事?」想了想又問,「你是不是,認識我母親?」

    管事滄桑的面容上,因為她提到某個人,露出一個堪稱溫暖的笑意。

    「在您出生以前,我一直是瓊苑的管事,自從十三歲就一直跟在瓊小姐,也就是您母親身邊,直到她出嫁。」

    雖然隱約猜測出此人的身份,但確認後,時燃還是吃了一驚。

    腦海里依稀拼湊出記憶中的碎片----小時候陪母親回林家,母親曾和這位管事打招呼,說過幾句話,原來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她不可置信的望著管事,低聲道:「原來當年我母親過世後,林宅這裡居然還留著瓊苑的老人,我以為他們都……」

    「都死了,對不對。」管家瞭然一笑,續上她的話,「其實大部分人都已經被遣散了,但因為我師傅是二爺那邊的大管家,他為我求了請,所以就調到其他園子裡去了。」

    時燃輕輕呼出一口氣,偶遇與母親相熟的故人,心情頗有些複雜。

    言淮一直在旁邊靜靜聆聽兩人的對話,這時也聽出一些來龍去脈,立刻叫人搬來一把椅子,讓幾個手下扶著那管事坐上椅子,順便解了繩索。

    其他手下紛紛被揮退,至此,才是一場真正的故人重逢。

    管事兩鬢已經發白,添了褶皺的臉上,已經辨不出當年的年輕,看的時燃心中一陣感慨,想到如果母親依然在世,應該也和管事差不多的年紀。

    而管事口中所說,令她更是唏噓不已。

    「這些年小姐您雖然也來過林宅,但我一直沒找到機會機會見您。」管家用茶潤了潤乾燥的喉舌,平靜地開口,「您知道,各園的走動都十分有講究,接待您這樣的大事,輪不到我頭上來。今年是趕了巧,那天晚上我偶然看到你和言先生在俞園附近散步,所以就猜測,您可能還會去那邊,所以才每日故意在路上候著。」

    他口中的俞園,便是那個隱藏著神秘女人的園子。

    時燃聽到他的描述,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來,俞園,是林老的原配夫人俞兆君的住處,但那個園子自從林老夫人故去後,已經荒廢了幾十年,怎麼會藏著活人?

    她沉吟了片刻,問:「為什麼引我去俞園?」

    管事露出悵然的神色,幽幽道:「因為當年您的母親,也去過同一個地方。」

    在座的所有人,都因這句話心中微震。

    管事的聲音像是隔著無數年月,將當年往事幽幽道來。

    相隔二十年,兩代人都在這偌大宅院中,為一道高牆而動容。

    更或許,在那道高牆之下,當年時燃的母親也曾聽到過一模一樣的戲腔,年復一年的婉轉淒涼。

    ----和他們之前在遊輪上的猜測,幾乎如出一轍。

    管家目光灼灼地望過來。

    「也就是在去過這個地方後,瓊小姐忽然變得心事重重,和老爺子的關係也出現裂痕。」他依然固執而懷舊地,像當年一樣初見時一樣,敬重而又親切稱呼時燃母親「瓊小姐」,「後來有一天,我陪瓊小姐去祠堂時,聽到她和老爺子大吵了一架,哦,好像當時您也在場,只不過被下人領著去附近玩了。再後來的事情,您也都知道了。」

    那樣一個,他從初見時就深深刻在心底的女子,居然無聲無息地去了。

    旁人一句天災人禍,大火無情,就輕輕巧巧奪取她的性命,可他不信。

    不信那樣堅強明媚的女子,憑藉自己的聰慧,在諱莫如深的林宅都能生存下來,卻因為一場無緣無故燃起的大火,而悄無聲息地逝去。

    「我雖然一直存有懷疑,可始終沒有能力去查清楚,這件事情沉寂了太久,久到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當年的事情,忘記去尋找那件事情之下,掩藏的真相。但我想,時小姐一定沒有忘記。」

    他說著說著,眼中逐漸含起朦朧的淚意,努力壓抑的聲音到底難掩激動。

    事實上,時燃的確沒有忘記,否則她也不會去二探俞園,想去找尋蛛絲馬跡。

    管事的敘述,讓緘默幾十年的真相,像被重新開啟的棺蓋,終於重見天日。

    時燃聽著,眼眶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變紅。

    因為同一個人,兩個年齡和身份都相隔甚遠的陌生人,這一刻卻像是心有靈犀----

    管事所懷疑的,也正是時燃所懷疑的。

    而他懷念的人,也正是她所懷念的。

    如果母親知道,自己去世後仍有這樣一個至誠至信的人,寧肯在林宅潛藏幾十年,也要憑著一絲信念,為找出當年的火災真相而幾十年如一日地不懈努力,應該也是會欣慰的吧。

    管事在最後,告訴了兩人一個地址。

    那個地址是他的老家。

    據他說,當年他收拾瓊苑時曾發現了幾件重要的貼身遺物,怕被人知道後拿去火化,所以托人捎回了老家。

    時燃和言淮商量了一下後,決定讓管事選擇自己的去留----如果他想離開林家,言淮立刻就會派人送他出去,並且會妥善安置他和他的親眷。

    管事思考了片刻後,決定聽從兩人的建議,連夜收拾衣物,借言淮的幫助離開了林家。

    一直被塵封在回憶里的往事,因管事的出現,再次浮出水面,也讓這次林宅之行,生出不可名狀的異數。

    因為管家的告知,言淮連夜安排人手去尋找那個地址,想把那些遺物儘早找回來。

    回來時,一室漆黑,唯獨臥室亮著柔和淡黃的光源。

    時燃整個人裹在被子裡,側臥的姿勢,據說是安全感缺失最明顯的體現。

    她就以這樣的姿勢,像一隻繭,因為不安,因為難過,將自己束縛起來,雙目閉闔,似乎已經進入了夢鄉,呼吸聲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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