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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31 作者: 一九四三
    工程部的負責人陳平得了消息早早的在售樓中心等候,售樓中心如今少有人來,紀越知道這是因為濱海項目早在項目啟動的兩個月內就售空了。

    陳平在沙盤前跟祁培生一行人介紹現在的情況,說是最早建的幾棟住宅樓和商業樓這月內就可以封層了,明年底肯定能完成建設任務。

    臨走時紀越落後了一步,視線停在沙盤邊的住戶模型上,那大概是很多家庭對家的第一個設想,紀越卻突然想到多年以前他父親欠債後他們連房子都沒有的那個假期,又想到那個在山間門前標著巨大的G字母的別墅。

    「紀助?」

    前方傳來鄭楚軒的催促,紀越這才發現自己走神的時候眾人都已經走到了門口,他應了一聲,趕緊快步上前,不太好意思的低下頭跟在祁培生身後。

    「那祁董,接下來我們去看一下濱海項目中心最大的購物和娛樂中心現在的建設情況。」陳平開口道。

    一群人站在售樓中心的台階上,太陽不知道何時破開了雲霧,陽光刺目晃眼,紀越忍不住用手擋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紀越就看著祁培生把墨鏡摘下來直接架在了自己的鼻樑上。

    紀越心跳都有一瞬間停了,這樣大庭廣眾下的親密舉動讓他繃緊了身體,紀越感覺耳邊炸開了無數聲響,仿佛讀心一般聽見周圍廣生高層領導的內心台詞,可其實周圍一片安靜,只有祁培生揚了揚下巴,因烈日眯起眼睛於是顯得有些不耐煩,對陳平道:「走。」

    周圍的人都跟了上去。

    紀越也緊緊跟著祁培生,可到底是心境不同了,走了幾步,紀越逐漸平靜下來,曾經因為他見不得光,所以害怕在公開場合跟祁培生有一點親密的舉動,可現在是不一樣了,哪怕他暫時還不夠格,可這場比賽里唯一有判決權的裁判准他入場,紀越甚至感到些微的洋洋得意,旁人只管猜測,鄙夷,卻都不能撼動自己的位置。於是曾經的不安和忐忑到現在都成了竊喜和羞澀。

    紀越用餘光捕捉祁培生的身影,他想,我會努力跟上您的。

    鏡架上還帶著祁培生的溫度,紀越的心仿佛是夕陽下的海,積聚了一整天的熱量後,浪潮洶湧拍打著沙灘。

    第41章

    在濱海項目的視察結束時太陽還沒落山,臨要上車回家時紀越卻有些猶豫的叫住了祁培生。售樓中心的那幾個小小的住戶模型勾起紀越內心深處對家的眷戀,紀明輝去世了,他沒有家了,可房子還在那,紀越想,他不該這樣逃避下去。這幾日他狀態不錯,應該回去看看。

    「怎麼了?」祁培生低聲道。

    「我想回油街收拾一下東西。」紀越垂著頭,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仍然有些拘束。

    祁培生微微一頓,似乎是想看見他的眼睛,卻未能如願,而後應下:「走吧。」

    他領著紀越坐上車,對司機道:「去油街。」

    這時候還沒到通勤的高峰期,因此路上還不算堵,不過沒等車開到紀越家樓下,就因為小區路邊的違停車輛過多,路寬不夠讓他們的車通過了,紀越只好提前下車。

    回過頭,祁培生也下了車,紀越回過頭看著他,黃昏里祁培生與油街的車輛亂停、賣菜的攤販遍地的背景是那樣格格不入,有年輕人抬起頭,視線停在不遠處這輛鋥亮的黑色轎車上便沒有再挪開視線。

    「在這兒住倒是方便。」

    紀越聽見祁培生的聲音隔著一輛車的距離傳來,語氣平淡的感慨。

    就像那年在九號公館,紀越以為祁培生忙於運籌帷幄,因此是高傲的、是冷漠的,然而扭過頭來,祁培生實則是一個很好親近的人。

    筒子樓沒有電梯,便是祁培生也只能跟著紀越步行,樓道里因為常年堆積的建築廢料和破損家具有一股腐敗的味道,光線昏暗,聲控燈早已損壞,紀越不得不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照明。

    摸出鑰匙時紀越的手都有些發抖,他將鑰匙插進鎖孔時的動作緩慢,身後的祁培生也沒有催促,整個過程大約有近30秒,才見紀越發白的手指逐漸用力,擰開了鎖。

    然而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紀越就後悔了,他根本沒有勇氣走進這間屋子,即使祁培生在他身後,他依舊沒有勇氣面對這間充斥著紀明輝生前氣息的屋子。

    人說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紀越在頃刻間淚眼模糊,祁培生這時站到了紀越身邊,打開鞋櫃只看到一雙備用的拖鞋,想來是給紀越準備的,紀越似乎聽見他輕輕的嘆息了一聲,隨後攬過紀越的肩膀,他的手下有一個微微向前的推力,低聲道:「穿鞋踩進去吧。」

    紀越仿佛這時候突然回過神來,用手背猛地蹭掉臉上的眼淚。

    整間屋子還沒有祁培生的一個臥室大,老房子的隔音不好,在屋子裡還能聽見樓下買菜的叫嚷,紀越覺得自己被捆住了雙腿,幾乎寸步難行。

    房間雖小,也是有兩間臥室的,祁培生扭過頭,假裝沒有看到紀越臉上的眼淚,問道:「你後來在這裡住過嗎?」

    紀越搖了搖頭,抽噎道:「只有一開始住過,後來我藉口自己太忙了,連過來看望他都不太情願。」

    紀越想,原先自己總覺得時間還很長,他即使嘴上說著不怨,內心深處卻從未停止過對紀明輝的埋怨。而如今,子欲養而親不待,人間至苦莫過於此,生死相隔之時,沒有人能說一句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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