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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31 作者: 一九四三
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紀越有些愣神,而後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在哪兒。
隨即昨日種種浮現在腦海中,令紀越一時間仿佛被拽到了高空中四方拉扯,可他卻遲遲未感覺到熟悉的緊張和恐懼,種種情緒仿佛石沉大海,毫無回音,藥物讓他對痛苦的感知減少,陷入了一種新的虛無感中。他不覺痛苦,只覺疲憊,像陷進沼澤,也不想徒勞的掙扎。
紀越閉了閉眼睛,不知道這心頭空蕩蕩的感覺是否就是治癒過程。如果是,倒是比他想像中好過。
但他並不相信自己能痊癒,紀越對此很清楚,他的病源頭並不是生活中突然的意外打擊,而是長時間的情感壓抑和失望情緒,想要對症下藥便要找到他的病根,那是痴心妄想。他睜開了眼睛,又想痊癒與否並不重要,他的生活已經變的毫無意義,即使病好了,快樂起來也毫無意義。
紀越難以自控的想到祁培生,他克制著不去想祁培生是否會來看他,不想承擔一丁點因為希望而要承擔的失望情緒。
紀越抱住了膝蓋,把頭埋在了胳膊里,祁培生把他留在了這裡,說等他好了就能回去的話興許只是安慰,紀越不敢當真,他之前上網看資料的時候確實看過痊癒的病人,但更多的是始終未能痊癒、一次次反覆發作仍在苦痛中煎熬不止的同命人,受損的細胞殘骸遺留在身體裡,找尋著脆弱的弱點蠢蠢欲動。
紀越想,如果治不好,他就回不去了。
一直呆在這裡啊,他想起來他與這個社會根本沒有除祁培生以外的任何聯繫,沒有人會試圖找他,而一直在這裡的話治療費用會有多少呢?
哦……紀越這才反應過來,對祁先生來說,能用錢解決的事算的了什麼,他根本不在乎吧。紀越想自己只是一個需要被淘汰的情人,很快就會有人填補上他的空白。
少了生理上應激的痛苦,他的確變得更冷靜,卻也更悲觀,更絕望。
祁培生第二天就踏上了前往A國的飛機,接下來的一周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在天上飛,等到回到浦市已經過去了十天,一落地還在用手機繼續和A國那邊的電話會議,車流擁堵,祁培生比了個手勢,副駕駛的鄭楚軒瞭然的吩咐司機轉道開往宗林醫院。
「您來了。」宗林見到祁培生,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了?」祁培生著急道。
宗林調開了紀越這幾日的觀察記錄,將一份複印文件遞給祁培生,道:「現在還算穩定,前幾天伴隨藥物副作用他有一些身體反應,情緒遺也有點低迷。但您別急,我找您來,是因為另一件事,必須得跟您當面說。」宗林頓了頓,見祁培生看文件的臉色算不得太好,試探性的開口接道:「其實紀先生的病理反應比我診斷的結果要嚴重,最初的評估問卷就表現出這一點,那時我就覺得有些奇怪,甚至在診斷的時候都有所懷疑。」
祁培生聽到這,暫時合上了手裡的文件,抬起頭看著宗林。
「通常日常反應會像紀先生這麼嚴重的患者會對生活失去激情,失去欲望,陷入一種無動力的茫然中,覺得生活沒有意義,但紀先生並不是這樣,包括在他的評估測試中,都可以明顯找到與這一描述相反的地方,包括您先前向我描述的他的所謂輕生行為、衝動想法都是克制的,除卻焦慮症的影響,更多的是他並沒有完全否定自己存活於世的意義。而我在和他的交流中從他的狀態和反應來看,他的的確確還是有欲求的,只不過他刻意在隱瞞。」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生病,而是我想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從這個角度出發,對症下藥。」宗林緩緩道。
聞言,祁培生的手肘撐在了膝蓋上摸著下巴,他眉頭緊皺,沉默的看著宗林。
小越的欲求,實在是太好猜了。
「你的意思是小越覺得他自己是在為我而活?」祁培生低聲道。
宗林深吸了一口氣,放鬆下來,這樣的話即便他一早就看出來了也由不得他開口,祁培生肯承認就再好不過,他緩緩道:「是的,我想,是他創造了一個以您為生的邏輯閉環,從而說服自己活下去。」宗林頓了頓,補充解釋道:「其實很多抑鬱症患者都會因為家人和朋友的存在鼓勵自己對抗疾病的痛苦,治療的過程很難僅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大多數案例中醫生都會建議病人家屬陪同治療,紀先生的狀態也是類似這樣,他在父親去世後基於種種原因對您的依賴更加強烈,會不自覺的給自己心理暗示,把您當做他的救命稻草,從短期來講,如果有您的鼓勵的陪伴,他的治療會事半功倍。」
雖然他也算是祁培生的半個下屬,但他身為醫生,還是有為病者考慮的優先自覺,畢竟呆在醫院這個環境裡,對紀越的長期恢復不是一件好事,見不到熟悉和親密的家人朋友,還會加重內心對於自己生病的暗示和壓力。只是祁培生和紀越的關係,確實不是父母親人,更何況祁培生日理萬機,即便他有心,要真正配合恐怕也不會太容易。因此宗林小心翼翼的說完,心下也有些忐忑。
祁培生聞言深吸了一口氣,考慮過後沉聲道:「我會儘可能多的過來。」頓了頓,他扭過頭看向宗林,接道:「他對我的依賴,其實是覺得我會拋棄他,所以沒有安全感,對吧?」
宗林一驚,這已經不是紀越的病情,而是祁培生的私事了,他不敢置喙,沉默的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