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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31 作者: 一九四三
    紀明輝去世了,偌大的城市,紀越再無一個親人。

    他虧欠祁培生的巨額數字根本就還不完,而這世間他已然無依無靠。

    熟悉的街道只讓紀越感到空落落,心臟好像全無依靠,空空蕩蕩的四處搖擺。

    紀越閉了閉眼,覺得胸悶透不過氣,緩緩按下了車窗,呼嘯的風吹亂了他的頭髮,讓他稍微好受了些,卻也攪得他更加心緒不寧。

    在某一瞬間,紀越想像著自己推開車門,跳下疾馳的車,然後在下一刻被碾死在無情的車輪之下。

    一了百了,也算解脫。

    祁培生大概會替他買一座昂貴的公墓吧,不知道有空了會不會去看看自己。

    這時候前方遭遇紅燈,車子緩緩停下,挨著的轎車車窗被搖下,裡面的人好奇的看向身旁這輛豪車內的主人。紀越按回了車窗,抿了抿嘴,將手放在額前輕輕按壓,他酸澀的想,如果從祁培生的車上跳下,死在路上,新聞和八卦小報還不知道要怎麼寫。

    這不是個好死法。

    回到家裡,紀越收拾好行李,把自己扔到床上,而後他抱著枕頭,從褲兜里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中午11點半。

    紀越覺得不能再放任自己胡思亂想,決定提前半天,下午就回公司報導,雖說項目組不是非他不可,沒了他也自有人頂上,但這月的全勤獎已經沒有指望,若是再繼續休假,這個月工資就更是寥寥無幾了。

    因為紀明輝的去世,他的生活仿佛被滴入了純黑的墨,原先還斑駁的角落也變得渾濁起來,紀越嘆了口氣,發覺如今他只剩下好好工作還債這一件事可做。

    還的了還不了,總不能一直心安理得的欠著。

    然而等他到了公司,卻得知廣生總部的調令在三天前就已經下來了,畢然還納悶的問他怎麼今天才來收拾東西,總部應該更缺人手才對。

    「什麼調令?」

    「這我怎麼知道,奇怪了紀越,升職是好消息啊,你怎麼這麼驚訝。」

    紀越一瞬間有些發懵,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紀越抿了抿嘴壓下慌張的情緒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短短几步路,紀越心臟突突的幾乎要跳出胸口,不敢去想這份調令背後祁培生的意思是什麼。

    在洗手台旁紀越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抹了一把臉,他神色不自然的緊繃,不該的,祁培生怎麼會突然要把自己調去總部,紀越忐忑不安的回想著這幾天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在這近兩年變得越來越不正常,也知道紀明輝的去世讓他在很多時候不能像以前那樣偽裝的毫無破綻,卻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他在何時出了錯。

    紀越不可自拔的想著他被祁培生剖開,光溜溜的示人的畫面,仿佛在烈日下擱淺屍體膨脹的巨鯨,讓人看見他的脆弱、他的怯懦、他的卑微……還有他費盡心力藏起來的迷戀和痴心妄想,紀越幾乎覺得眼花。

    他手指有些僵硬的取出手機,看著上面的字,覺得仍有些頭昏腦漲,呼吸困難,他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那個熟悉卻甚少撥出的電話號碼。

    然而撥出電話的下一秒,紀越就猛然按下了結束通話的按鈕,他握著手機,理智回籠,想起祁培生這時候應該是在開會。

    就在這時候,有人走動的聲響,紀越聞聲下意識的逃進了單獨的隔間,鎖上了門,廁所里消毒水的味道瀰漫,加重了紀越的緊張感。

    他背靠著廁所隔間的門,胸腔劇烈的起伏,紀越閉了閉眼,難以克制的想起曾經。

    紀越十九歲之前,當他從光芒萬丈的紀校草跌落谷底之前,即使性格算不上開朗,他也像這個年紀絕大部分年輕人一樣,躊躇滿志,滿懷憧憬的設想了一個又一個光明而色彩繽紛的未來,他很貪心,有很多夢想。

    直到出事後他和紀明輝找了能找的親戚朋友,在稿紙和計算器上算下總和相比欠下的款項卻仍是杯水車薪,而後紀越從旁人口中聽到了一句句緊隨「可憐」之後的「活該」,即使他也責怪紀明輝,卻越來越無法忍受與此事無關的旁人評頭論足。紀越慶幸已經太過自責的紀明輝未曾聽到這些話,十九歲的紀越,在那一個於旁人來說平凡不過的夏天過後逼迫著自己長大。

    長大就意味著直面生活的殘酷,祁培生的出現起初讓紀越以為是上帝伸出來的援助之手,後來紀越才明白,祁培生背後那個看似光明的世界才是紀越遠遠低估了殘酷程度的真正的生活。

    因為喜歡上祁培生對於年少無知的紀越來說幾乎是命中注定。

    在此之前,除卻在初高中校園時光里懵懂的曖昧和心動,林鳳華看管甚嚴,紀越沒有來得及談過一場正經的戀愛。他的生活中有優秀的同學,有和藹的長輩,有學術成果豐厚的老師,卻從來沒有一個如同祁培生這樣強大到令所有人仰望卻內斂到風度翩翩,既自信又沉穩的人,祁培生不止幫助紀越還上了欠下的債,讓他的生活恢復平靜和安寧,更是填補了紀越自年幼時起身旁便少掉的一塊大山一樣的人的拼圖。

    紀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仰視著祁培生操控他巨大的商業帝國,祁培生的強大以現實可觸碰的恢弘展現在紀越面前,讓紀越瞠目結舌,他的舉手投足對紀越充滿致命的吸引力,而這樣一個本就令人信賴的掌權者又偏愛般的示以紀越更多的善意,紀越起先是欽佩欣賞,而後他發覺自己一輩子都做不到和祁培生一樣的事,心頭異動的情愫便很快演變成了仰慕和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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