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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31 作者: 一九四三
紀越閉了閉眼,這幾天從醫院到殯儀館再到墓園,他統共也沒睡幾個小時,一閉上眼,這幾天的畫面就在腦海中閃現,一張張一幕幕晃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覺得心裡頭空蕩蕩的,遲來的對未來的迷茫。
紀越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十九歲那一年的遭遇讓他還沒來得及想好人生的下一步,就不得不直面生活的殘酷,借高利貸的分明不是紀明輝,欠債的卻是紀越他們一家,他們一瞬間居無定所,然後命運再一次出現轉折,祁培生施以援手,他的債主就從蠻橫無理的高利貸公司和追債律師變成了祁培生。
紀越在這一刻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哪怕他先前住在祁培生那裡長達八年之久,他也還是跟紀明輝相依為命的,他努力工作,紀明輝省吃儉用,都是為了儘早的還完欠下的巨額債務,這是他們父子二人的共同生活目標。
而現在紀明輝走了,紀越在心裡清算,他欠祁培生的太多了,從金錢到感情上的幫扶他統統都還不清,而他的存在對祁培生來說究竟又意味著什麼。紀越重新睜開眼,看著窗外林立的高樓,被明晃晃的太陽刺的眼睛發紅。
等黑色的高級轎車順著山路而上,停在了熟悉的大門前,紀越看著八年間四季交替的院景,一時間感慨萬千。
他的家在他十九歲那一年就沒落了,他的父親住在浦市最嘈雜最髒亂的街道上,而他卻在那一年搬進了天價的豪宅,吃著空運過來的食物,有專門的人按著營養搭配每頓飯變著花樣的做,家庭醫生定期體檢,有著專職司機和管家。
紀越穿著公司樓下超市買的9.9一雙的拖鞋,每天踩在六位數的羊毛地毯上,他用著超市買四贈一的牙刷,房間裡卻是最先進的空氣循環系統在保持空氣清新。
紀越一年的收入在這裡甚至難以養活身後馬場中的一匹馬,更不要提祁培生放在海邊保養的巨型遊艇。
這裡的每一簇月季,道路兩邊的每一棵梧桐,別墅後方的小片湖和泳池,都不屬於紀越,可他真真切切的擁有著,享受著。
紀越一時間感到無比惶恐,所有的不平等撕扯著紀越,都快要將他分屍。
紀越看著手機,上午11點零三分,他猶豫了好久,還是按下了撥通按鈕。
祁培生正在廣生的海市分公司視察新的酒店項目,酒店選址在距離海市市中心80公里外的海畔,鄭楚軒陪著自家老闆在私人海灘上,只見祁培生朝正在跟他介紹的分公司總經理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分公司的幾人走到這個位置都是有眼力見的,當下便及其自然的到另一邊倒起了飲料。
鄭楚軒跟在祁培生身邊十幾年了,幾乎一下就猜出這電話是家裡打來的,而家裡,賀伯實在極少直接聯繫董事長,剩下的那位是誰,鄭楚軒一下就心裡有數了。
想想,這也過去好些年了,鄭楚軒不是不吃驚,但卻好像也是意料之中,畢竟那小孩從一開始就被董事長帶回了山上。
房地產業的女強人劉雲是怎麼說他老闆來著?她說祁培生是天生的掠食者,殺伐決斷,歷練老成,從不為了填飽肚子而將就。
即使有些意外,祁培生還是一邊按下接聽一邊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手裡的紅酒。
他接的並不快,所以紀越那一邊似乎是愣了一下才開口說話:「餵……」
「嗯。」 祁培生應道,「怎麼了?」
「先生,我……」紀越的衝動勁頭早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就跑沒影了,祁培生一接電話,他就結結巴巴的,幾乎要把自己舌頭咬了。
祁培生知道今天是他父親下葬,算算時間這個點是該結束了,因此他見紀越不答話,也沒催促紀越。
紀越沒聽見祁培生說話,知道祁培生是耐心等他開口,他對自己有些生氣,咬了咬牙,一閉眼道:「您在哪兒啊?」
祁培生聞言,眼睛裡有一抹一閃而過的笑意,他道:「海市。」
紀越沉默了,海市和浦市,一個南,一個北,相隔兩千公里,他想問祁培生什麼時候回來,腦子裡卻亂糟糟的,說不出口這句潛台詞的想念。
頓了頓,紀越只是問道:「您很忙吧?」說完他就想直接掛了電話當回鴕鳥,祁培生怎麼會不忙呢?但是他沒那個膽子,只好又補充了一句:「我是不是打擾您了……」這話說完他更想咬舌頭了,他這都怎麼了沒話找話。
祁培生這回是覺得有一絲無奈了,紀越極少主動給他打電話,偏偏每一次都吞吞吐吐,似乎要他開口討個東西有多難,祁培生手底下這麼多人,對他也多是尊敬大過畏懼,沒道理就紀越怕他怕的要命。
祁培生眉頭皺了皺,他今天不算太忙,到如今這個位置上更不差這幾分鐘,但也不願意浪費時間聽紀越支支吾吾,他徑直說道:「怎麼回事?」
紀越在祁培生的不耐里咬牙開了口,他語氣小心極了,只是內容多少還是暴露了他的野心和逾越。
紀越小聲的問:「您什麼時候回來呀?」
祁培生抿了抿嘴,不遠處的鄭楚軒只看自己老闆舔了舔下嘴唇,不知說了句什麼,就掛了電話,而後一口乾了杯中剩下的酒,起身走了過來。
祁培生朝鄭楚軒道:「叫他們接著過來開會。」他頓了頓,接道:「然後你給小越訂張過來的機票。」
鄭楚軒一愣,確認道:「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