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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31 作者: 一九四三
    車子緩緩進入了醫院,祁培生不知何時借了紀越半邊肩膀依靠,他依舊沉穩的像一座大山,眼底卻含著一絲悲憫,紀越聽見耳邊的人朝司機開口:「直接去住院部。」

    紀越心裡一顫,扭過頭看祁培生,祁培生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對他說:「在住院部11樓ICU。」

    紀越吞咽了一下,點了點頭,咬緊了牙關。

    住院部的電梯擁擠不堪,等下去不知要到什麼時候,紀越抿了抿嘴看向身旁的祁培生跟他的司機,扭過頭看向另一邊安全通道,他實在等不及,咬了咬牙,朝祁培生扔下一句:「我爬樓梯上去。」

    便嗖的一聲,邁開腿兩節台階變做一步跑了上去。

    這一層樓都是ICU病房,樓梯間旁邊是一間陪護房,擺滿了上下鋪的床,卻靜悄悄的,只有零星的人竊竊私語,紀越抬起頭,看見有個穿大紅色衛衣的老婦人站在病房門口,體態臃腫,紀越覺得她面熟,猜測這位應該就是剛才給他打電話的王阿姨,他咬了咬牙,問到:「是王阿姨嗎?我是紀越。」

    「誒!是。」那老婦人應道。

    紀越氣喘吁吁,跟著她往前走了幾步,在一間病房門口停了下來,他扭過頭去,雙手扶住玻璃,看見病房裡插著氧氣管躺在床上的男人。

    「你來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醫院說聯繫了你,我卻一直沒見你過來,這才想起來好像你們當時剛搬過來的時候電話簿上留了一個手機號,我就試了試。」

    這時候護士站走出一個護士,見他們在病房門口說話,便開口問:「是紀明輝的家屬嗎?」

    紀越應道:「是,我是他兒子。」

    「來把病危通知書籤了,醫生在會診,一會兒就能出來結果。」

    一張薄薄的紙還有原子筆放在了紀越手裡,紀越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強撐著站住了,看著病危通知書上的文字,「腦溢血」、「重度昏迷」、「目前病情嚴重,隨時可能進一步惡化危機生命」、「請予以理解並積極配合醫院的搶救治療」,紀越腿有些發軟。

    他簽了名字,護士適時的開口:「現在是20點07分。」於是在末尾簽上時間和日期。

    紀越把紙筆歸還護士,朝她誠摯道:「辛苦了,謝謝您。」

    紀越看向病房裡昏迷不醒的紀明輝,他看見病床旁邊的心電圖的波紋,咬了咬牙。

    王秀芬油光滿面,一雙手布滿皺紋,見狀她拉住了紀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你也別太擔心了,都這個歲數了,死活都是老天爺決定的。我就不多呆了,今天就先回去了。」

    紀越將視線從紀明輝身上挪開,他看向王秀芬,吞咽了一下,道:「謝謝您,真的謝謝。」

    他摸出錢包,拿了兩百塊錢塞進老婦人手裡,聲音沙啞道:「您拿著,這麼晚了,打個車回去吧。」

    「誒,這我不能要!」老婦人面色尷尬,推拒著。

    紀越堅持,將錢塞進了她的口袋,手捂著不讓她拿出來,說:「您拿著吧,這麼晚了。」

    王秀芬皺著眉,一臉不願。祁培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上來了,遠遠的走過來,紀越聽見他開了口。

    「這時候也不好打車,我讓司機送您。」

    祁培生今天出席活動,穿著一件長款深藍色風衣,比往常更英俊。只是他臉上帶著擔憂,似乎把舟車勞頓的疲倦都壓在氣度不凡的身軀之下。

    「這……」王秀芬不知這個男人是誰,劍眉星目,皮鞋鋥亮,看樣子身份就不一般,簡直像新聞里走出來的人,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紀越,見紀越朝她點了點頭,她不好再推拒,這才應下,卻一下把錢塞回了紀越懷裡。

    紀越皺眉,聽見王秀芬朝他說:「都是鄰居,互相幫襯都是應該的。」說著,又探究的看了紀越和他身旁的祁培生一眼,這才跟著司機走了。

    等人一走,紀越卸了力,趴伏在病房的玻璃窗前,緩了一會兒,他扭過頭看向一旁的祁培生,緩緩開口道:「我老覺得他沒出息,爛好人一個。」

    祁培生便也看向紀越,等紀越接著說。

    紀越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臉,苦笑了一聲:「留不住我媽,別人說什麼他都信,可他其實沒做錯什麼。」

    紀越深呼吸,轉過頭重新看向病房裡的人,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手指下意識的在玻璃上摩挲,他說:「我爸心裡就我媽一個人,我媽走了他還留著當年我媽給他買的那幾件衣服,翻來覆去的穿。那個人沒穩定工作,但我爸認識他好多年了,他說他要做生意缺錢,需要擔保人,我爸就信了,我爸後來解釋說那人說以後發達了也帶著我爸做,我知道我爸也想讓我跟我媽過的好,可是我媽在那之前就已經走了,我也聽不進去他的解釋,我覺得太可笑了,他活了這麼大歲數,怎麼還能這麼天真啊。……他原來上班也認認真真,領導好不容易想提拔他,那時候他有個同事家剛生了小孩,你說他怎麼想的,他就把機會讓給別人了。可是他真的沒做錯過什麼事啊,他是挺善良,挺好的人……」

    「我還想過,以後等我還完錢了,能攢一點錢了,也讓他過一過好日子,希望他能活到那時候……」

    紀越頓了頓,他好像哭了,但臉上一滴眼淚也沒有。

    祁培生站在一旁,並不開口,他微皺著眉,向來沉穩的神色好像憑空的多出一條裂紋,讓他臉上顯露出一種少見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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