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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只是這個辦法,不適用於現在的曹家。
更不適用於如今的秦王府。
秦王府與曹家,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含釧看了看胡同里外漸漸多起來看熱鬧的人,輕輕抿了抿唇。
如今這場戲,處置得不好,傷的是兩家人——若是行事過於冷峻嚴厲,難免落下一個寡恩刻薄的名號,曹家、徐慨若是還想再進一步,在官場上的名聲就不那麼好聽了;若是行事軟塌踟躕,就是被人牽著鼻子走,反倒坐實了對方的指控,固安縣主從而失去了三千精騎在西山大營中的指揮地位。
所有人都知道,徐慨在軍部和行伍間,沒有任何起手。
一旦固安縣主麾下的那三千精騎被分散,徐慨與曹家徹底丟失了京畿一帶武-裝-力-量的支持。
過緊過松,都不行。
含釧手一抬,止住了曹生蠢蠢欲動的念頭,沉吟半晌後,抬頭輕聲道,「曹生管事,你從側門出去,到曹家安撫好老太太,一定不能叫老太太出來。」
若是起了衝突,衝撞了薛老夫人,小老太太小七十的人了,可不能以身涉險。
曹生有些軸,聲音發沉,「大小姐,這群人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我不在,誰擋得住他們!」
曹生看了眼文弱白面的李三陽,嫌棄的眼神沒藏住,「若當真衝撞起來,誰又來保護您?」
「若真衝撞起來,我傷到了,見血了,反倒是好事!」含釧斬釘截鐵道,「李大人是朝廷命官,他若是掛了彩,在場的人也跑不掉!你是曹家的人,如今又無官無職,這群人若動了手,你是還手還是不還手?!你是反抗還是不反抗?!若推搡中,那尚在襁褓的嬰兒或是那兩個老人出了事故,你是償命還是認罪?曹家又能否順利脫身?」
曹生悶了悶,心裡懸吊吊的,很不放心,還想開口說什麼。
含釧一仰頭,語聲利落,「我嫁了人,就不是漕幫的大小姐了!?」
曹生神色一凜,低低應了聲「是」,便小跑轉身而去。
含釧在心裡盤點了如今用得上的人手——今日之事,陰謀的氣息太濃,徐慨養著的死士不能見天日,漕幫的人只能敲邊鼓,不能做主力...
含釧再看向小肅,「小肅,你吩咐去西山大營,請嫂嫂務必立刻趕回來。」轉向李三陽,「李大人,請您整合王府的護衛人手,派人去京兆府尹報案,一旦王府的人受到攻擊,叫京兆府尹即刻出動,該壓案的壓案,該送審的送審...還有,請孫太醫來給薛老夫人診個平安脈。」
含釧越說越順,李三陽脊背陡然挺得筆直,作勢輕挽袖口,大聲道,「是!」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王妃!您放心!有微臣擋在身前,任誰都欺不到您跟前來!」
含釧笑了笑。
還不如,她一走出去,人就衝上來撞她...
這樣,這事兒就算了了...
她省事兒,京兆府尹也省事兒。
...
胡同里嗩吶震耳欲聾的哀樂與人們的鬼哭狼嚎躥在一起,叫人耳膜震動。
曹府大門緊閉,秦王府大門「咯吱」一聲大大打開了。
空氣中,有一瞬的安靜。
緊跟著,便是鋪天蓋地、愈發張狂的哭聲、叫罵聲和喧雜聲。
含釧跨過秦王府的門檻,不急不緩地走到眾人之前,甫一走近,便嗅見了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含釧一垂眼,是從那口櫸木棺材裡傳來的味道。
再看那口棺材四周淌出或黃色或褐色的粘稠水液,裡面甚至咕嚕嚕冒著泡兒。
就像小隻小隻透明的小河蝦,在滾油中翻覆的樣子。
死人都爛了。
活著的人,還因為各式各樣的目的,阻止著死者入土為安。
所以呀,鬼有什麼可怕的。
人才可怕。
含釧再一抬眸,小雙兒與水芳一左一右搬來了一隻太師椅、杌凳與茶盅,含釧從容落座,伸手取了茶盅來,拿起茶蓋子,一下一下緩慢地將茶沫子刮開,眼看著深褐色的茶湯變得清清亮亮。
眾人靜了靜。
突如其來的美嬌娘叫他們一下子愣了神。
不是說,今兒個固安縣主不在府上嗎?!
這人是誰?
盤了頭,十七八歲的模樣,雖美得像個天仙,卻通身素淨,衣裳就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裙子,髮髻上也就只簪了一支金簪子,打扮也著實寒酸了些。
而且出來時,這小娘子就這麼大喇喇地坐在了椅子上,不說戴帷帽,連屏風都不擺。
眾人面面相覷,莫不是王府里哪個差別得臉的女使?
可哪家女使,有這般懾人的氣勢?
為首之人姓顧,旁人喚他一聲顧二郎,在西山大營是油痞蠻橫的人物,見這頭氣勢弱下來了,他也來不及多想,一跨步就上了前,高聲叫囂道,「...我們這兒死了人,你們還有心思擺張太師椅坐這兒看戲?!叫固安縣主出來!她麾下的人手打死了人!她當縮頭烏龜!這就是草原來的秉性!這就是他們草原軍的教養!」
顧二郎往地上「啐」了一聲,再抬高聲音,「女人帶出來的兵,就他娘的有毛病!一身娘氣!敢出拳頭不敢認!真惹了事兒,只會當縮頭烏龜!」
刺耳的嗩吶聲再次響起。
甚至,還有人拿了四五個銅盆,堂而皇之地在曹家門口燒起紙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