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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含寶說了很多,為了活命、為了開啟新的人生...她求我,是不是她說了,我就放她一馬?」

    「我說是。」

    余氏順著含釧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花間之外,那間澄清明亮的大堂。

    她死都想堂堂正正坐著的那個地方。

    含釧的聲音帶有幾分蠱惑,「我答應了含寶,她說了她知道的,我考慮放她一馬,待此事過了,我會履行承諾,給她豐厚的嫁妝,為她挑選平庸卻老實的夫婿,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既活命又活出她想要的人生...」

    含釧的呼氣聲,打在余氏的耳朵邊上。

    余氏聽見含釧輕笑一聲,繼續說道。

    「我說的是考慮。」

    「如果嬸娘,您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三個問題,我會將考慮變成至死不渝的承諾,讓你心愛的女兒逃出您和小叔叔帶給她的陰影與魔障...」

    「嬸娘,您看這個交易怎麼樣?」

    余氏鬼使神差地順著含釧的話問道,「什麼問題?」

    含釧輕輕站起身。

    「第一,沉鹽事件,是誰的手筆?」

    「第二,小叔叔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第三,曹家,還有其他人捲入沉鹽事件嗎?」

    第三百四十八章 鹽(中)

    三個問題,對余氏而言,如當頭棒喝。

    她驚恐地仰頭看著含釧,像看一個來自遙遠之處的神明。

    燭台閃現出忽明忽暗的微光,光暈正好籠罩在含釧的面龐上,風吹燭心,光亮朦朧氤氳地將含釧的面容模糊得似曾相識。

    余氏張了張口,「月...」

    是月娘嗎?

    余氏猛地一激靈,藥效快過了,渾身的劇痛讓她瑟縮顫抖。

    月娘!

    月娘!

    十年裡,從不曾間斷的夢魘!

    余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巨大的寒戰,忍住周身劇烈的疼痛,瑟縮成一團——曹十月,待她一向挺好的...她爹是落魄秀才,娘是碼頭船老大的女兒,嫁給曹五時,曹五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曹家庶子所出,老太太是當家人,看在她識字、會算帳、家裡有人讀書的份上,替曹五聘了她...饒是如此,她也是曹家妯娌里娘家家底最弱的、最容易受欺負的那個媳婦兒...

    曹十月很憐惜她,常常把她帶在身邊,讓她躲開那些牙尖嘴利的攻訐。

    曹五比曹十月大兩個月,在曹家宗族的排序卻一個行五,一個行十,足見曹家子嗣旺盛、人丁繁多。

    無論多少人,曹十月都是曹家最閃耀的那顆星星。

    因為她的父親是曹家家主,是將天下漕幫歸順整合的第一人,是江淮碼頭上響噹噹、說一不二的人物。

    因為她的母親是江淮薛家的嫡長女,薛氏歷代皇商,為朝廷供奉絲綢,家學淵博,源遠流長。

    因為她有個好爹,因為她有個好娘。

    所以,就算她是一個沒什麼用處的丫頭片子,她也能騎到曹家所有郎君頭上作威作福。

    曹家的一切,憑什麼給一個丫頭?

    余氏重重眨眼,蠟燭光暈下含釧的臉,終於和曹十月的臉,不再重合了。

    剛剛那個大夫給她灌了一大碗湯藥,苦得叫人直哆嗦。

    是毒藥吧?

    余氏腹部生起一陣陌生的暖流,她揚起頭,耳朵邊卻好像聽到了含寶的哭聲。

    含寶...

    余氏一眨眼,眼淚滑落下來。

    「你...你能信守承諾嗎?」

    余氏低聲道。

    含釧輕輕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送含寶回江淮...給她找一個好夫婿...別讓她嫁到有錢人家,就嫁到普通人家去...平安順遂一生便可...」

    含釧靜靜地看著余氏,隔了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腹部的熱流越來越強勁,一陣眩暈衝上腦頂門,余氏咬住下唇,眼神迷濛地看向含釧,好像陷入了難以忘懷的沉思,「...十年前,沉鹽事件發生以後,你母親和你父親帶著你北上,本是做正事,不想帶著你,你卻很纏人,日夜守在你爹娘門前,不見你娘就哭,就不吃飯,任誰也哄不回來,你母親沒辦法,只好將你帶在了身邊...」

    余氏笑了笑,「為了照顧你,我自告奮勇地帶上含寶,要與你母親同行,說是路上多個照應也好——她出去談事情的時候,可以將你託付給我照料,她也能放心。」

    含釧不曾問過薛老夫人這些舊事。

    對薛老夫人而言,這些事情是她再也不想觸及的傷疤。

    含釧不想揭開老太太早已乾枯的血痂,露出鮮紅猙獰的血肉。

    含釧點點頭,示意余氏說下去。

    「你母親將江淮漕幫諸事託付給了醒哥兒與家中長輩,我們一行五人便出發了。」

    腦子越來越暈,身上奇怪的感受越來越強烈,余氏強撐著坐直身子,繼續說道,「五爺先行一步北上善後,月娘和華生留在了沉鹽地徹查此事。」

    「後來,五爺傳來的書信中寫道,已與買賣官鹽的雙方達成了一致,漕幫盡數賠償,同時不收任何租子與佣金,幫朝廷運送官鹽三年...」

    「如此一來,月娘與華生才一路向北,從山東行往通州...就在那條路上,馬車翻下懸崖...」

    「你在哪兒?」

    含釧輕聲問,「事情發生時,你在哪兒?」

    余氏肩膀向後一縮,似有幾分怯意,「我...我提前一天接到了五爺的家書,讓我...讓我藉故第二天別跟著曹十月...當天夜裡,我將窗戶大大敞開,讓冷風灌進來,含寶自小身子骨不好,吹了一夜冷風後,不出所料地風寒咳嗽,病倒在床...我說...我說..害怕含寶的病氣過給你,便止住了你娘想將你也留下來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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