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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含釧似乎很滿意曹含寶的反應。

    「十年前,沉鹽事件,你七歲吧?」

    含釧蹲下身,手指鉗住曹含寶的下頜,沒一會兒就出現了發紅的指印,好似呢喃自語,「七歲應當記得很多事了,我七歲的時候已經在膳房學藝了,還記得半夜打更的聲音,隱蔽而尖銳的打更聲一起,我就要起床了...」

    六角燈被夜風吹得閃動苗蕊。

    含釧的聲音很輕,「你說說看,你記得你七歲都做了什麼?你父親母親做了什麼?家裡多了些什麼?少了些什麼?」

    曹含寶雙眼噙淚,倉皇地直搖頭。

    含釧手上力氣加重,臉靠得很近,「不要說不記得,你記得的。你如果確實不記得了,我聽說劇烈的疼痛,會讓人想起很多自以為不記得的往事...」

    含釧眸光一動不動,「宮中有一種刑罰,是為了懲罰犯錯卻不認錯的宮人——把人的頭髮與馬尾拴在一起,馬夫揚鞭,馬兒受了驚便朝前撒蹄子跑,馬兒奔跑的力度很大,人的頭髮會在一瞬間連接一整塊頭皮掉落,留下一顆光禿禿的、血肉模糊的光頭...」

    水芳急匆匆地進屋來,湊到含釧耳邊輕聲道,「...澆了三桶冰水,余嬸娘醒了...」

    含釧點點頭,看了眼東南角的花間。

    水芳眼眸一閃,立刻懂了含釧的意思,轉身匆匆離去。

    曹含寶雙肩合攏,努力離含釧遠一點,瑟瑟發抖著。

    含釧輕輕扯了扯曹含寶的髮髻。

    頭髮扯著頭皮,有種遲疑的鈍痛感。

    曹含寶頓時尖聲叫了起來,「啊——不要!不要!」

    含釧扯著曹含寶的頭髮,眯著眼,一點一點向後拖。

    曹含寶聲音漸漸小下去,「七歲時候!七歲的時候!父親失蹤不見了很久!兩三個月!母親很傷心...老太太便讓我們娘兩住進了荷園——曹家在江淮的老宅!

    「後來,父親滿身是血地出現在了江淮碼頭,失去了一隻胳膊...後來...父親便跟在了醒哥哥身邊...家裡並沒有什麼不對勁兒啊!」

    曹含寶哭得肝腸寸斷,「若是沉鹽事件是父親所為,父親又為何要輔佐醒哥哥重掌漕幫!趁醒哥哥尚年幼的時候,大力攬權不好嗎?!」

    第三百四十七章 鹽

    是呀。

    為什麼呢?

    沉鹽發生後,她五歲,曹醒十三歲,如果曹五爺的初衷是為了掌權,為什麼不趁曹醒尚且年幼的時候獨攬大權?

    含釧陷入沉思。

    不對。

    不對!

    曹醒雖尚且年幼,可薛老夫人卻尚能一戰!

    就算曹五爺有企圖取而代之的心,又如何能在薛老夫人的注視下,在江淮老宅繼續之前的行徑?

    還有一點。

    曹五爺遇上的是曹醒!

    並非徒有其表的空心枕頭!

    曹醒是拿著刀、舔著血打開了一條血路的!

    十三歲的曹醒不一定就玩不贏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曹五爺!

    含釧想通這點後,若有所思地低眸看向低聲抽泣的曹含寶。

    可,還有一點,她始終沒想明白。

    曹五爺如果存心想要在沉鹽事件上搞鬼,為何不在曹十月帶上曹醒一起時下手?反而選擇了曹十月帶著一個年幼的女兒時下手?

    這並不符合常理。

    漕幫當家與幼女身亡,卻留下了能幹的少年接替漕幫一切事宜——這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嗎?

    既然都下定決心,要對曹十月下死手了,為何不再精心籌謀一番,將曹十月與曹醒一網打盡?

    還有,突然闖進她腦海里的那個場景。

    一個人吩咐著另一個人,要發賣了她這個後患...

    含釧低低地垂了眼眸,十年的沉鹽事件,曹含寶應該什麼都不知道,問她什麼也問不出來。

    不遠處的花間一陣黑影閃過。

    含釧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曹含寶頓時語聲喑啞地哀嚎起來,「我什麼都說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對我用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含釧手上力度放輕,直至鬆開。

    曹含寶一把歪斜在地上,髮髻凌亂,左臉高高腫起。

    含釧拍了拍膝蓋,利索地站起身來,目光再也不曾放在曹含寶身上了,如同丟棄了一隻沒用的玩偶,「...把她關押到柴房去,手腳都用麻繩緊緊捆住,讓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嚴加看守,吃的喝的全都經心,如無我的指令,誰都不許與她接觸。」

    小雙兒點點頭,訓練有素地像拖一麻袋潲水一樣,將曹含寶拖出廳堂。

    含釧仰頭灌了口沏得濃濃的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不知何時沾染上了曹含寶的血跡。

    挺好的。

    這樣去見余氏,才最好。

    含釧手上沾了沾茶湯,將那抹血跡輕輕抹開,讓血染的範圍更大一點。

    ......

    花間,只有一盞油燈。

    孤零零地被放置在杌桌上。

    余氏手腳緊緊纏著白布固定,臉腫眼紅地驚懼看著含釧拿著一隻燭台,越走越近。

    「你對含寶做什麼了!」

    余氏用盡力氣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破掉的鼓面,「含寶和五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苦杏仁!什麼紫砂蓋子!什麼陸管事!全都是我一個人所為!憑什麼五爺為你們出生入死之後,還只是一個小小管事?你們卻什麼時候想將我們丟開,就可以毫無代價地丟開...我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大家都姓曹,為什麼你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我們卻只能成為這個家的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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