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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倒把含釧鬧得很懵。
張三郎給含釧薦了位慈眉善目的老太醫,自個兒沒來——含釧能理解,齊歡也擔心著自家哥哥呢,張三郎這時候恐怕還得面對一個哭啼啼的新嫁娘...
昨兒個黃二瓜,黃記裝修鋪的大老闆克服對豪門世家的恐懼,遞了帖子過來,在水芳小姑娘的監視下進了內院,陪著含釧吃了兩盞茶。含釧見這小伙子褲腿上乾巴巴地沾著泥點子,讓他拿了好幾匹布帶回去做衣裳。
今兒一早,曹家門口多了一大筐的蜜柚、脆心蘋果、沃柑,一問才知,是東郊集市賣肉的賈老闆大早晨拖過來的。
還有「時鮮」,這幾日天天送餐食到內院來,換著花樣做。
阿蟬同含釧說,白爺爺一夜之間頭髮白了一大半,直說她命苦...
含釧想著,低頭揉了揉眼角,把眼淚逼了回去。
她命不苦。
她富貴時,這些人從未想過在她身上有所求。
她略顯落魄了,這些人卻全都來了。
有這麼一群人,是她的福分。
瞿娘子握住含釧的手背,面色慾言又止,隔了一會兒方輕聲道,「...要做好打算...」神色顯得很為難,到底吸了口氣,心一沉,說出了口,「若你哥哥當真...阿彌陀佛,童言無忌,當真回不來了...你和你祖母一定要把悲傷收斂妥帖,孤女老寡,必定要吸取我們家的前車之鑑,莫要引狼入室...」
前些日子,瞿娘子父親最終撒手人寰。
瞿娘子接管了留仙居的所有事宜,那個心野胃口又大的贅婿被瞿娘子送到了通州莊子上。
這都是瞿娘子的肺腑之言。
含釧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說了一通,含釧沒多大談興,連續發了好幾天的熱,如今這才將熱徹徹底底退了下來,渾身又軟又酸,墊了個軟枕在身後,聽瞿娘子絮絮叨叨地說了很長一通話,在最後,瞿娘子同想起什麼似的,緊攥住含釧的手,「這幾日,若是無事,你便將『時鮮』關了吧。」
含釧不明所以。
瞿娘子埋了埋頭,「端王府上,誒,就是那位新進府的,出身富康大長公主府的張側妃,如今借著端王受寵熱灶的東風,很是耀武揚威——昨日,許是聽聞咱們倆要好,派了好幾個混子到留仙居來,一人一桌點一個菜,占了位子慢條斯理吃飯,誰若去勸,便被劈頭蓋臉一頓排揎。」
含釧面色一沉。
這張氏!
做了側,也不知收斂!
有本事來尋她的,尋左三娘的,尋齊歡的不是啊!
也只敢去尋瞿娘子的不痛快了!
正經官家出身的,她如今也是碰不起了吧!
欺軟怕硬,有本事便一輩子豪橫到底!
她賀含釧還敬她張霽娘是個英雄!
欺負開食肆的一介女流,算什麼東西!
含釧反手握住瞿娘子的手,「再遇見這種人,你直管叫幾個身強體壯的跑堂,一個扛頭,一個抬腿,扔出去!若鬧上了京兆府尹,叫人來同我說!別的不說,曹家還由不得一個皇子側妃蹬鼻子上臉欺負了!」
見病懨懨的含釧,一下子挺起身來,跟只白眼烏雞似的,瞿娘子笑起來,伸手抱住含釧的肩頭,像個溫柔的大姐姐。
「知道知道,告訴你,是叫你好生應對,別被人欺負了。留仙居的事兒,你不用管。」
含釧漸漸靠到軟枕上,點點頭,又逗弄了小白糰子,眼見著心情好些了,瞿娘子便留下食盒,告了辭。
小雙兒打開食盒,一碗燉得白生生的醃篤鮮,黃色的筍和紅色的肉形成強烈對比,因拿紫砂壺裝著,食盒旁還放了兩隻炭,湯還熱乎乎的。
含釧舀了一勺入口,味道極鮮,不同於記憶中的清淡,是一種濃烈的、帶有強烈侵占性的鮮味。
含釧點點頭。
百年食肆的真實水準,當真是要有個人來比。
含釧又舀了一勺餵給身旁的小雙兒。
小雙兒好吃得攥緊拳頭,滿足地一聲喟嘆,感嘆完,歪著頭不解道,「這麼多人擔心記掛著您,您連絲風兒都不給他們漏呀?」
含釧舀了一塊兒燉得軟爛,拿勺子一刮,便皮肉分離的鹹豬腿肉,和著一塊嫩嫩水靈的筍尖送進口中,慢慢咀嚼,想起那天晚上薛老夫人拿出來的那一對頭面——白玉簪水頭潤、色種皆好,刻工精細,就算放在內廷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物。金鑲玉白玉掛圈,更好,雍容華貴,一顆白玉珠、一顆赤金珠子、一顆翡翠綠水珠為一組,整整穿了十九組,長長一串,掛在脖子上快比袖子還長了。
這麼長的金鑲玉掛圈,配的衣裳很講究。
要配命婦的冠服才相得益彰。
這東西,是福王送出來的。
福王送出來的,其實意味著是聖人默許的...
這是什麼意思?
聖人為啥要送一串可當做朝珠的掛墜給她?
含釧還記得她木木愣愣看著薛老夫人時,後腦勺被一悶敲的疼痛。
小老太太恨鐵不成鋼,恨不得把她腦頂門打開,看看裡面都裝了什麼豆腐渣。
「你哥哥..秦王...沒死!」
小老太太壓低聲音咆哮,「聖人之舉,是要藉由你,告知整個北京城,北疆形勢非常不好!聖人此舉意欲何為,誰都猜不透,但福王深夜秘密送木匣子安心,證明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