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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福王聽了,嘴角那抹笑一點兒也沒消退下去。

    皇子妃,有很多種。

    大氣端莊的,溫婉賢淑的,深沉謀定而後動的...

    這些並不是不好,這些太好了。

    好得泯滅了人性與善惡,拋棄了本能與情緒,時時日日、時時刻刻戴上假面生存。

    是生存,不是生活。

    高處不勝寒,可高處的人也並非神。

    神不需要暖意和真心,但人需要。

    屏風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福王扶住書桌站起身來,看向東南角的那扇屏風。

    第三百三十五章 醃篤鮮(上)

    含釧順著福王的目光看過去。

    一個頎長儒雅的身影從屏風後緩步而出。

    待看清來人面目,劍眉星目,長了一雙和徐慨形似的深目,臉型輪廓雖比福王小上了一圈,可大概上是一致的...

    !!!

    是皇帝!

    含釧反應過來後,趕忙斂眉低頭,「噗通」一聲叩拜在地,後背一下子冒出一層薄汗,「兒京畿漕運使司賀含釧,見過聖人,聖人萬福!」

    「起來吧。」

    皇帝的聲音極為沉穩,就像一池風吹不動的水。

    福王讓了正位,又從書幾後那出一隻烏金紺黑釉查建安茶盞,重新斟了一盞茶,放在幾桌之上。

    含釧站起身來,仍舊將頭佝得低低的。

    聖人怎麼在這兒?

    一直在屏風後聽著嗎?

    可曾聽見她說朝堂「用完即棄」「過河拆橋」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了!?

    含釧膝蓋一軟,險些又跪了下去。

    當今聖人可不是傀儡皇帝呀!一路走來,將大魏從幾近滅亡帶到了如今國富民安,當今聖人可謂是功不可沒,一代明君啊!

    明君,就意味著聖人極有威嚴。

    往前,含釧在掖庭時便聞後宮之中無論是后妃、女使,還是管事太監均兢兢業業、從不敢有半分懈怠,夢裡,含釧做秦王側妃時,聽徐慨提起過聖人幾次,從徐慨的神情不難看出,他也害怕他爹,敬畏多過親近。

    由此而來,含釧對於這個只在宮宴上遙遙見過幾面的「公爹」,一直以來這心裡都是懼怕的。

    她從未離聖人如此近過!

    就在她對面!

    中間隔著一張不寬的書桌!

    含釧想起剛剛與福王的談話,心裡「哎喲哎喲」個不停!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早知如此,她便再三斟酌用詞造句啊!

    福王也是!

    做圓臉食客老爺爺的時候,多可愛呀!

    變成福王之後,便打著圈地把她往裡坑裡帶!

    含釧別了別眼,心裡直打鼓。

    心裡那隻鼓,沒打兩下,含釧反倒淡定下來了——皇帝在,也好,左右話都說這份兒上了,今兒個總能拿個結果回去。

    含釧情緒上的起伏,叫聖人笑了笑。

    這小姑娘先是肉眼可見的懼怕,緊跟著是緊張,如今...如今雙肩自然垂下,雖佝著頭,可臉上的神色倒顯得釋然又輕鬆...

    聖人接過茶盅,沒坐下去,吹了吹熱氣,眼神落在茶湯上下打旋兒的茶葉。

    「今兒個來求福王,誰給支的招兒呀?尚家?張家?還是你祖母?」

    含釧盯著桌角,「回聖人,今兒個撒謊來求見福王殿下,全是兒一人所想,一人所為。」含釧頓了頓,「兒想著福王殿下遠離朝堂,但對您忠心耿耿,更是您的兄長,對北疆一事至少有所耳聞,便膽大包天地誆騙了門房,只求得見福王殿下一面。」

    聖人點了點頭,把茶盅往桌上一放,手順勢背在身後,「確是膽大包天。」

    含釧膝蓋一哆嗦,沒出息地又跪到地上了。

    「朝堂派遣臣子,無論生死,都是臣子該遭受的命令。若將士出征,每戶人家、每個家眷都如你所想,一旦失聯,就各顯神通捲起鋪蓋奔赴戰場找人,那這仗還打不打!這聖旨還聽不聽?」

    這話說得很重了。

    是忤逆君上的重罪了!

    「嘭!」

    含釧重重磕了頭,眼神死死盯在寶藍絨毯上,「兒認罪!」

    福王看向聖人的目光里,寫滿了不贊同。

    聖人手往下摁了摁,示意福王稍安勿躁,再看小姑娘一顆小小的頭縮在地面上,顯得有些可憐,眼神向下一耷拉,輕聲說,「朕聽說過你。」

    含釧俯在地上,沒動。

    「順嬪火急火燎地要給老四找妻室,定了富康大長公主家的張氏,誰料欽天監燒了一把大火,半邊的屋舍都成了灰炭。」

    聖人毫無起伏的說話聲不大不小,卻在這封閉的湖心別院顯得震耳欲聾,「老四來尋朕,說他有王妃人選了,是從宮中掖庭出去的一位女使,出身不顯,出宮後開了家小食肆,倒是在北京城風生水起。他求朕准允,說今生非這位姑娘不娶。」

    含釧低著頭,心裡像海浪拍岸一樣。

    徐慨同她說了,將她的存在告知了聖人...

    她卻不知,徐慨是這樣告知的...以這樣自斷退路的方式。

    含釧深深吸了口氣。

    聖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後來朕再查,勇毅侯府裴家家主與其子身亡一事,也與你與老四相關。老四素來穩重沉默,凡事從不宣諸於口,待人待事皆冷淡且有分寸。朕兩次見他情緒上的起伏,都是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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