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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含釧笑著接過茶湯,伸手招了招,一邊說話,一邊將姚五伯叫到一旁的灶房,「得了得了,您自個兒好好躺著吧!五伯帶我四處瞅瞅——怕您缺東少西的,家裡又都是幾個大男人,一個比一個粗心...」
姚五伯跟著含釧,弓著腰進了灶屋,笑道,「您放心吧,家裡的米油鹽、雞子、老鴨儘是不缺...」
一抬頭,卻見含釧一伸手,身後那個胖乎乎的丫頭從懷裡掏了兩本名帖,含釧將名帖面無表情地遞到了他跟前。
姚五伯低頭一看,上面赫然寫著「奴籍-姚戊」幾個大字。
名冊泛黃泛舊,可在他眼裡,就像一劑常用常新,隨時能要了他命的毒藥。
姚五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開口,才發覺嘴唇發麻。
「您...您都知道了...」
含釧把名帖放下,平靜地看著他,直入主題,「你到我們家來,可是包藏禍心?」
姚五伯趕緊搖頭,「姑娘明鑑呀!白家和睦,白爺友善,四喜小爺更是溫和親切...奴...奴雖是被富康大長公主府發賣出來到官窯去的,可在之前東家處,奴並無半點不是!更沒有惹出禍事!」
姚五伯說起此事,眼眶發紅,語帶哽咽,「後來奴雖落入下九流污穢之地,心志也未曾有過半分動搖!您素日也關切白爺,求您聽一聽白爺怎麼說!奴當真不是個壞種!更不是刻意隱瞞...實在是...實在是活不出來了呀!姑娘呀!求您明鑑!」
白爺爺說起姚五伯只有好話,沒有不是。
連四喜那個臭兜兒,也沒說過姚五伯有半分不好。
聽他這麼說,含釧放下心來。
小雙兒搬了兩個杌凳,含釧坐下後,讓姚五伯也坐,手放在灶台上,輕聲嘆了嘆,「..實在是一看您從富康大長公主出來的,便嚇得杯弓蛇影——那家人屬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姚五伯不敢全坐,照著在往日東家的規矩,挨了一絲縫兒。
說起往事,姚五伯鼻腔發酸,有止不住的淚意,聽話聽音,試探性地抬頭看了看含釧。
小姑娘神色淡淡的,倒了杯茶,茶水斟得滿滿的,是要與他詳談的樣式。
姚五伯趕忙低頭。
曹家和富康大長公主對上了?
這是來挖墳來了?
說...還是不說?
姚五伯遲疑了短短一刻,便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含釧,「張家,其實除卻大長公主與..與大姑娘,還算正常。」
這沒什麼好猶豫的。
且不論他現在端著白家的飯,便是那些人的做派,就不值得他咬緊牙關。
含釧抬了眼眸,輕聲道,「願聞其詳。」
「奴是張大郎君原配夫人段氏的陪嫁,段氏的父親原是梨園唱戲的名角,後來使了手段捐了個遼州的縣丞,搖身一變成了官家人。段氏出嫁前,將奴買作陪嫁,一通進了張家的門。」
姚五伯從頭說起,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悲,「進了張家門後,大長公主特別喜歡段氏,摁壓著張大郎君不許納妾和通房,只有在段氏懷孕後才默許了兩個通房的存在。後來,段氏難產,生下張大姑娘霽娘後就走了,大長公主更是將霽娘看做眼珠子般疼愛,不許府中有半分忤逆。」
「祖孫二人的秉性如出一轍,待奴僕下人很是嚴苛,動輒打罵,且都是下死手,半分不將奴僕的命當命。奴幸而是段氏的陪嫁,大長公主待我們這些段氏原先的陪房,還有幾分心軟和愛屋及烏,如此便逃過許多劫數,甚至將我安排做張霽娘外院的小帳房,更是安排家妹做了張霽娘身邊的三等丫鬟。」
「前年,張霽娘...」
姚五伯頓了頓,手攥成一團,「前年,張霽娘夜遊燈會,一位官吏的女兒碰倒了曲貴妃燈樓下的油燈,三皇子當時也在,便與那小娘子調笑了兩句,又問了那位小娘子父親的官職與姓名,這個場景被張霽娘看到了,當夜便責令人手連夜將那小娘子迷暈扔進護城河後,甩在河畔,第二日,那個小娘子不堪受辱,便自縊了。」
「張霽娘身邊的丫鬟,是奴的妹妹...因此事,家妹被活埋,奴因牽扯不多,又是陪伴段氏許久的陪嫁,恰逢奴當日高燒不退,本就奄奄一息...大長公主難得動了惻隱之心,沒要奴的性命,只是將奴發賣到了下九流的煙火之地。」
提及亡妹,姚五伯眼睛紅得像兔子,「此事一發,家妹便給奴捎了信,讓奴佯裝重病臥床以逃命...若是大長公主發現奴知曉內情,奴這條命...也去陪伴家妹了!」
第三百零九章 櫻桃(二更合一)
姚五伯似乎陷入了痛苦不堪的回憶,幼妹的死、自己在妓-院的磋磨...全都如溺水之鬼浮上水面。
含釧坐在杌凳上,竟不知如何作言。
夢裡,張氏的正院時常換丫頭,特別是內院服侍的三等丫鬟,常常看到新面孔。
張氏跋扈嚴苛,這她是知道的。
卻不知道,張氏,連帶著她那祖母,對待僕從,如此...如此殘忍。
更不知道,張氏對三皇子,竟存有這般心思...
「你的意思是,張霽娘和三皇子,有私情?」
含釧低了低頭,看姚五伯神容痛苦不堪,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她只能做一個殘酷的人,親手扯開姚五伯的傷疤,讓傷口與皮肉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