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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素日與他不太對付的,外院的管事們堂而皇之地譏笑他,「...當了這麼十幾年的廚房管事,竟然連第一關都過不了!這不知這些個年頭都幹啥去了!嘖嘖嘖,若主家來考問我,我卻連卷子都寫不滿,那可當真是臊了大臉皮了!」
而後,又傳出一個十八九歲的黃毛丫頭,頂了他的差事,任職廚房管事。
他卻被悄無聲息地調任來管器具...
就有兩個憨憨傻傻的小廝跟著他...
整日整日,就是拿絨布擦瓶子,擦完瓶子擦茶具,擦完茶具擦碗碟...
陸管事低頭看向身前已經歸位的四方茶具,無名火頓生,手惡狠狠地往下一掃,只聽「噼里啪啦」瓷器碎在地上的聲音!
「管事...」
外間傳來小廝急匆匆的聲音。
陸管事高聲回道,「無事,手滑罷了!」
手滑罷了。
陸管事看著這一地的碎瓷,深深地嘆出一口長氣。
......
二月的天兒,黑得早,入了夜很有幾分涼意。
曹府西廂外靜悄悄的,余氏點了一柱微光,屏退了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借著那束微光翻開了一本厚厚的帳本子。
廊間傳來婆子低聲細語,「二奶奶,陸管事來了。」
余氏趕忙將帳本子一把闔上,順勢塞進一旁的木匣子裡,低聲道,「讓他進來。」
陸管事一進去,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堂前。
余氏略帶哀怨地嘆了一口長氣,「陸管事的事,我都聽說了...」信重的余婆子將陸管事攙了起來,上了杌凳又斟了盞茶,余氏有些無奈地苦笑,「小丫頭要肅清曹府,老夫人與醒哥兒都由著她胡搞——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人家是曹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是老夫人血脈相連的親孫女,自然是捧著、敬著、撐著、頂著...她要做什麼,十個人九個人交好,還有一個人遞刀...」
余氏苦笑著搖搖頭,「只能說,是非不分,是非不分...」
陸管事蘭花指攥成拳頭,悶著頭沒說話。
余氏掩眸拭了拭眼角,「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老夫人叫我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宜都交到了那小丫頭手裡,我若還管著家,倒是還能為你說上兩句話...只如今...」
余氏扯開嘴角,有些苦澀道,「如今,我尚且提心弔膽,就怕哪日老夫人叫我打包回江南。自身難保,實在是對不住陸管事了。」
陸管事悶著搖搖頭。
余氏眼珠子轉了轉,語氣裡帶了些微哽咽,又有幾分自嘲,「人家是嫡親的,我且都是外人,何況陸管事你?當初沉鹽事件,曹十月貪多嚼不爛,決策失誤,才導致官牙沉河,我官人為保她丟了一條胳膊,陸管事的妻子百香跟在曹十月身邊,連個全屍都沒落著。我官人說,他去收屍時,百香的手在東邊、腦袋在西邊,慘烈得快趕上五馬分屍的刑罰了...」
陸管事猛地一抬頭,眼神里有直衝沖的恨意與不加掩飾的痛惜。
余氏說著,眼眶發紅,幾度哽咽到說不出話,「都是曹十月的錯,卻無人責罰她。她的兒子仍舊是漕幫的一把手,她的女兒被找回來後儼然一副曹家當家人的做派。我們在曹家辛辛苦苦這麼多年,誰還記得咱們?誰又還記得慘死的百香?這麼些年頭了,她薛氏可曾想過給百香上柱香?燒點紙錢?!薛氏甚至把百香唯一的骨血都調到了徽州去,既不在老宅,也沒有跟隨上京。」
余氏兩行眼淚落下來,捶了捶胸口,「我這一想,心尖尖都在疼,更何況陸管事你!」
陸管事雙眼赤紅,「曹家,實在無恥!」
余氏抬了抬眸,「曹家不無恥,無恥的是薛氏那一房的人。我官人,曹家二爺,名正言順的曹家人,還是曹家的兒子!她薛氏寧肯給曹十月招贅,也不願意讓我官人掌舵漕幫,太過霸道了!」
余氏眼眸向下微垂,「若是我官人當家,不說別的,必定將你的長子、百香唯一的子嗣調任上京,讓你父子齊聚,共享天倫之樂。」
陸管事握了握手,手腕上青筋暴起。
百香,他那溫柔賢淑的妻子...
陸管事眼裡包了眼淚。
只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的圖謀尚未完成,便被那小丫頭攔腰斬斷了!
如今...
如今又該怎麼辦!?
第二百八十八章 海參(下)
陸管事與余氏夜會,做得隱秘,偏僻的西廂,陸管事蒙著臉裝作內院的婆子,二人深覺同病相憐,哭了一場就散了,滿院子的人,誰也不知道。
勝出的秋筍是個較真的,黑著一張臉,將白爺爺薦過來的幾個師傅碼得死死的,聽小雙兒說這丫頭常常憋到半夜想菜式、列單子,很是努力。
這份努力的結果直接體現在了日益精湛的備菜和膳食口味上。
下了朝,曹醒難得回家吃飯,舀了勺紅燜大烏,也就是紅燜大海參,放進嘴裡,粘稠濃密的口感、濃厚香醇的漿汁,讓曹醒微微點了點頭,「...廚房越發精進了,這道紅燒大烏比許多淮揚館子都做得好,不是一味的軟爛,而是爛中保有一點酥脆的味道,很不錯。」
含釧跟著曹醒嘗了一口,點點頭,笑道,「這是從福建水運過來的干參呢!」
岳七娘運送過來的第二船食材,已經到京。
今時不同往日,含釧是漕幫大小姐了,崔二和拉提還沒來得及套上小乖去通州拉貨,便有十來個身強體壯的大小伙子穿著小衫子,拖著十幾架板車,出現在了「時鮮」大門口,一口一個崔二爺,一口再一個拉大爺,極大程度地滿足了二人的虛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