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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鍾嬤嬤樂呵呵地,看含釧的眼神有欣慰也有不舍,「你祖母天沒亮就過來了,在廳堂里坐了快兩個時辰,我讓小雙兒去叫你,你祖母怕吵著你了,愣是自個兒硬生生地等。」
鍾嬤嬤有些感慨,「...你這丫頭,苦了小半輩子,終是等到自己家人了。」
薛老夫人聽了這話,又有些想哭,拿帕子掩了掩眼角,目光溫和地看向含釧,「今日去看看家裡吧?左右都是隔壁,家裡也能住,『時鮮』也能住。我昨兒個讓人將東廂都收拾出來了,擺了床、梳妝檯、桌子凳子,讓人連夜置辦了衣裳、飾品,你且去看看吧。你爹娘的牌位,我也隨身帶著的,就設在後院的小祠堂里,去點柱香,好好敬告他們。」
老人家語氣殷切...
是在與她打商量呢。
含釧眼眶有些發熱,輕輕點了點頭。
看含釧點了頭,薛老夫人止不住的高興,臉上笑意盈盈地一直揚著喜氣,突然想起什麼,「...還沒用早膳!」側身吩咐身邊的丫頭,「去灶屋將熱好的珍珠圓子、魚糕片、肉糜粥都端出來吧。」
轉過頭又同含釧道,「都是咱們江淮的菜式,你嘗嘗看!」
第二百五十五章 溫面(上)
一頓飯,含釧吃得有些鄭重。
畢竟,兩個老太太,眉目含笑、一臉寵溺地看著吃早飯...
換誰,也吃得食不知味...
吃完早膳,含釧與薛老夫人一道進了素日來大門緊閉的曹府。
果如小雙兒所說,雖是一牆之隔,可「時鮮」,哪怕再上了一個檔次的「時甜」,兩個加在一起都不夠給曹府當下酒菜的!
是真的湖。
是,湖。
那種碧波蕩漾,風一吹一池春水皺的湖,那種湖畔垂柳翩翩然的湖,那種可泛舟游湖的那種湖...以前秦王府都沒有,好似只有端王府里有一個小小的湖,皇宮裡有一處太液池,其他的京城的宅邸,含釧沒聽說過誰家裡是有湖的。
曹家的迴廊就環繞著這方湖水修築而成,青瓦紅柱,迴廊間還是江淮的布局,開了一間間圓圓的小小的開窗,開窗前擺放了一小盆修理得極好的綠植盆栽,或是矮子松,或是赤榕、或是羅漢松,看上去就像回到了蘇州園林,回到了夢裡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姑蘇城。
偶有三人成列的婢女低眉順目地從廊間穿過,婢女們統一穿著湘色對襟襖褂,下面是玉色裙子,腰間繫著一條竹青的絲絛,許都是從江淮帶過來的家生子,瞧上去一個一個面白膚軟,穿梭在園林綠意之中,就像一副精妙的工筆畫。
薛老夫人牽著含釧走在迴廊間。
過往的婢女讓出三步,低聲問安。
是個很有規矩的人家。
含釧抬了抬頭,餘光瞥見薛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一等婢女與打扮利索的婆子,也是一副目不斜視、端嚴肅穆的模樣。
薛老夫人...應當是位治家甚嚴,又大權在握的後院當家人。
含釧想起曹同知說他還未成親,至於未成親的理由說來話長,便不由自主地垂了垂眸。
宅子太大了。
穿過湖,是第一進的院落,應當是外院,正當中掛著「存思堂」三個大字牌匾,中間放著兩尊太師椅,下首依次擺放了六張靠椅。
薛老夫人輕聲道,「往前,你哥哥還沒入京入仕,這座宅子本是我們家買來每年五六月份,進貢御用綢緞時的落腳處,沒想過常住,更沒想過全家從江淮搬遷過來。」
薛老夫人身邊的侍女恭順地佝腰推開迴廊的窄門,恭候來人便利通過。
薛老夫人聲音低低的,她老人家不著急的時候,說話慢條斯理的,但中氣十足,「去年,咱們家捐了十萬兩銀子給朝廷疏通河道、修理水路,聖人一紙文書將你哥哥調任到京畿漕運使司,一下封便是個四品官。沒辦法,立刻在京城找宅子有些來不及,只能將就著這宅子住下。」薛老夫人語氣裡帶了些許嫌棄與委屈,「這宅子太小,伸個懶腰都伸不出來。說是四進四出,可所有房間加起來滿打滿算只有五個院落二十三間,下人住的後罩房只有四十來間...」
這段話,東西太多了。
含釧被震懾得說不出話。
捐十萬兩白銀,給朝堂修河道...這是什麼概念?
大魏朝之前的大燕,被韃子破城的時候,國庫里只有不到五萬兩白銀。
曹家隨手甩了十萬兩銀子給朝廷修河道...聖人回贈了一個京畿漕運使司的四品官...
這波生意,有點虧啊?
含釧記憶中,聖人圓圓臉、風姿俊朗,於女人上多情了些,可總的來說還算公平正義,怎麼能如此欺負曹家!
含釧頗為不忿。
再聽薛老夫人的後話,含釧有點木訥地轉了轉頭,看了看那一望無際的湖水,不知從何接起,腦子裡莫名想起夢裡徐慨哄她睡覺時告訴她的神話故事——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或許,在這兒,只有,鯤鵬伸懶腰有些費勁兒吧...
薛老夫人牽著含釧的手,一路念叨,「...咱們先住下吧。你哥哥是個能幹的,既能攢家業,又能做實業,還能走仕途——先頭考了試,是中了舉人的,只是被漕運碼頭與家裡的生意拖住了手腳,否則也不用聖人下旨封蔭...等你哥哥立穩了腳跟,咱們在鳳鳴胡同去買個宅子,至少要大一倍才行,大一倍都不一定能住下,再去香山上置一處別業,再購置個八百一千畝地,那時候咱們曹家才真正算是在京城紮根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