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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6:39:40 作者: 董無淵
徐慨「噢」了一聲,輕咳了下,「上個月,我一封書信拜託了鄭大人,噢,山東布政使姓鄭,拜託了他一件事兒。」
含釧點了點頭,總是官場上的事兒便沒開口問了,冷風呼呼地往天井裡灌,含釧不自覺地聳了肩,裹緊衣襟口。
徐慨順手脫下肩頭的大氅,將含釧纖細小小的身軀全部裹了進去,沉聲開了口,「...當初將你簽字畫押賣到掖庭的那對夫妻找到了。」
含釧心口一顫,手上一抖,目不轉睛地盯住徐慨。
有點想聽下去,又有些逃避。
掖庭時,阿蟬每個月都會給家裡寫信,信里無非是些瑣事雜事,如野貓又鑽進庫房偷吃了晾曬的香腸,或是浣衣局的姑姑見人下菜碟,將她的衣裳做得老長,一點兒也不合身...洋洋灑灑寫滿五頁紙,將訴不盡的相思意藏在一句又一句無聊的話里。
她從來沒寫過。
不知道寫什麼。
更不知道,寫了寄到哪裡去。
她是在山東壽光被內務府採買進宮的,順理成章,戶籍地便是落的山東壽光。
可哪一鄉、哪一里、哪一村,她啥都不知道。
更回想不起,父母的姓名。
想不起也好,她有時候這樣慶幸。
第二百一十九章 醬菜(上)
若真想起了什麼美好回憶,也被掖庭無盡的零碎折磨殆盡。
甚至在出宮時,含釧無比慶幸,她已尋不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們能將她賣一次,便能將她賣第二次,這樣的人家,記不起比記起好。
可含釧兩隻手牽住徐慨脫下的大氅,緊盯著他,等待著下文。
人總是這樣,既怯懦又好奇,既懼怕又無畏。
此乃人性,可謂無解。
徐慨頓了頓,「我拜託山東布政使徹查,他剛在酒席上對我說,壽光那對把你送進宮的夫妻,壓根就沒有女兒,只有三個不成器的兒子,左鄰右舍皆可作證。」
徐慨語氣有些澀氣。
含釧聽得發愣。
沒有女兒?
沒有女兒是怎麼回事!?
那她是什麼?
含釧衝口而出,「那...我有無可能是這家的侄女?外甥女?或是這兩口子在同村拐賣的小姑娘?」
徐慨搖頭,「都查了。山東布政使親自下令徹查,下面的人豈敢不用心?這兩口兒的侄女、外甥女,與之有關的所有親眷都還在那個村落,一個不少。村子裡也從未少過和你一樣年歲的姑娘,甚至查遍了整個壽光府,都沒有與你年紀相仿的姑娘,在那一年走丟。」
含釧有點懵。
啥意思?
是個啥意思?
她既不是這家的姑娘,也不是村子裡的,甚至...甚至連壽光府都找不到她的過往?
含釧眉頭緊鎖,看向徐慨的目光充滿了疑惑。
那...她是誰?從哪裡來?
問題一下子拔高到諸子百家的層次,含釧張了張嘴,想了想,「會不會是沒查完?縱是布政使大人親自下令徹查,可一個壽光府那麼多人,一時半會也摸不清。不是說,鄉里有些人家不喜歡女兒嗎?生下姑娘也不會忙著去登記造冊?」
越想越覺得奇怪,含釧很緊張,「你想想,府與府、縣與縣,甚至村落之間如有人口添減,都是大事!突然來了個陌生的小姑娘,這...這怎可能!」
徐慨點了點頭,「是。所以官府扣了那對夫妻,仔細盤查。」
噢,還可以這麼幹...
含釧放輕鬆了些。
算了,她這腦子,還是別上場思考了。
一根筋且驢。
徐慨伸手摸了摸含釧的頭,笑起來,「先頭那對夫妻打死不認,一口咬定你是他們的親生閨女,說家裡頭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才將你賣到宮裡去的,想著宮裡至少餓不死人...」
我呸!
含釧心理活動很豐富。
「後來徹查發現,十一年前,宮中的採買走後,那對夫妻不僅修繕了房屋,還花大價錢買了兩頭豬,這兩口子如今靠賣豬、殺豬,在村里是有名的富戶。」徐慨繼續說道,「辦事的官差用了些手段,之後那兩夫妻就招了,說是在村裡的後山上遇見了你,你餓得暈倒在地,頭上傷口都結了痂,頭髮上、臉上、身上全是血。」
含釧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頭皮。
是。
她左側頭皮上,一直有一條歪歪癩癩的疤。
中指那麼長,從來沒消下去過。
徐慨眯了眯眼,含釧身量正好在他下巴,一垂頭就看見含釧的頭頂。
徐慨小心翼翼地將含釧的頭髮絲兒扒拉開,果然有一道像蜈蚣似的疤痕出現在眼前。
徐慨抿了抿唇,指腹輕輕撫過那道疤,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姑娘,究竟為什麼要遭這麼多罪?
手上長凍瘡,頭皮有大疤,脖子有熱油濺到起的紅印...
徐慨不自覺地聲音裡帶了許多許多的憐惜,「那對夫妻將你撿了回去,給你吃了點草藥,又用藥粉給你敷了傷口止了血,見你醒了,就把你帶到了內務府採買處...」
那她到底是誰?
含釧迫切地看向徐慨。
徐慨將含釧披在肩頭、松松垮垮的那件大氅攏了攏,沉聲道,「再多的事,便沒有了。那對夫妻再說多也說不出來了。鄭大人讓人去搜了那對夫妻的家,沒有從你身上偷下的物件兒,或是有,也被這家人偷偷變賣處理了,如今再問,沒有任何證據,他們是決口不會認的。」